“我还要和他自己谈谈,要确保他确实是患者,这样才能对症——这种病,很难确诊的。”
“这样也罢,”狄仁杰道,“只是,他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燕筠青有点头痛。
她应该怎么跟这两人解释这种病?该病在她的时代都语意模糊,就更别说在这个“用公鸡阳气驱赶疟鬼”,来治疗疟疾的愚昧时代了。
想了想,燕筠青还是决定用他们熟悉的语言,用神鬼精怪来解释。她会用失魂症来代替自闭症,用失魂代替失能,用返魂代替干预,力求对这些患者家属解释清楚祾歌到底是什么病。
祾歌疑似高功能自闭症,很可能是星宝。星宝全称是星星的孩子,他们像星星一样,孤独又冷漠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用星星的方式和人对话。他们的悲欢你听不到,他们的闪耀与你无关。
他幼年的状态,实打实的是残疾人。
说真的,她很发愁该怎么解释。在先秦时代造字的时候,医字的繁体写作醫,也写作毉,酉字底和巫字底相互通假,表明了医字的由来。
在先民眼中,巫医之间其实不分家。
因此,中医基础理论中,阴阳五行精气神占很大一部分比例,举凡中医,都是要学习的——但这不代表燕筠青对于这些道家思想,已经精通到能张嘴糊弄人的程度。
她对这些概念也就顶多了解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能把“木火土金水”、“肝心脾肺肾”、“青赤黄白黑”、“酸苦甘辛咸”、“东南中西北”一一对应起来,仅此而已。
拿去写修仙故事糊弄人足够了,拿来应付狄仁杰这种饱读诗书的千古名相,显然是班门弄斧。
她一只手撑着头,右手不停转笔。谢天谢地,笔锋没吸满墨汁,不然在场的人都得被甩一身墨点子。
就在这时,内室的帘子动了动,从后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雪奴儿从内室钻了出来,“哒哒哒”地向三人跑来,轻盈一跃,丝毫不见外地占据了燕筠青的本子,大大咧咧躺成一摊,伸出爪子去够燕筠青手中的笔。
燕筠青登时眼睛一亮。
她知道怎么解释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先来讲讲失魂症,也就是燕王的病。”
“严格来说,他的病可以分为几种不同的严重程度。”
“最严重的一种,患者生活不能自理,不会自己穿衣吃饭如厕,不会或基本不会说话,也就是村头巷尾最常见的那种傻子的一种。”
“症状最轻的一种,患者不仅能自理、能说话,还因为天生专注,有时候能做出一些成就。只不过会在人情往来有些木讷笨拙——不过一般不寡言,他们聊起喜欢的话题,堪称滔滔不绝,能把你给烦死。”
“他属于比最轻那种稍微差一点,他能自理、有自己的小心思,愿意和别人玩,虽然意愿有限,多少有些语言,但是比正常人差得多,嘴笨而且木讷。”
“他的症状——我不太想说病情,因为这样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家人,压力都不会太大。给他放松一点、包容的环境,更有利于他恢复,我们换个更合适的词,返魂。”
狄仁杰颔首,请燕筠青继续。
“因为介绍起来太复杂,所以我简单做个比喻。”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把一个正常大活人的灵魂塞进木偶里。木偶的关节会动,但是如果不训练,做不出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正常人的灵魂能确保他有七情六欲,但是木偶的身体让他体会不到、表达不出。所以他只能频繁生病,因为他需要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可能会突然崩溃,打滚尖叫,或者暴怒不止,因为这些是最有力的情绪,可以冲破他的木偶身体,从而发泄出来。但是给别人的感觉,就是要么他没一点感情,要么他乱发脾气。”
“但是这种事不是他的错。把谁关进木偶里,不能哭不能笑只能尖叫,想做表情的时候木偶的五官僵硬无法控制,透过木偶的眼睛看不清别人的喜怒,木偶僵硬的关节也总让他受伤摔倒。他需要的是训练,把他的动作训练得更精细,让他透过木偶的身体,更像一个正常人。”
“能完全康复吗?”
“很遗憾,不能。”燕筠青严肃道,“失魂症终生带病,就像断腿之后的骨头,哪怕长起来也还有旧伤残留。他的病会终生……陪着他,只能控制,不能根治。”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怎么可能只是陪着祾歌呢,祾歌的状态分明是终生折磨他。
叹息结束,燕筠青又说道:“他很可能没有处理情绪的能力,也就是,理解并表达自己情绪的能力,感受并回应别人情绪的能力。他只有智,没有情,所以看起来似乎很有些孤傲。除此之外,他大概也听不懂话中话,不太容易分辨语气,只能凭借字面意思来猜测。”
狄仁杰嘴唇微动,小心翼翼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