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帅和睦,士卒凫藻,百姓欢悦。
其乐融融的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一抹白影悄悄挤过城垛,登上了转角楼。
松懈之间,寒光一闪。白影奋不顾身,朝着马岱生生扑了过去。
马超眼疾手快,抬臂掀飞凌厉的匕锋,擒住行刺之人的手腕。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白影挣脱不得,对着马超一通癫狂的扭打。
透过白影凌乱的额发,马岱这才发现,行刺者竟是一名正值妙龄的少女。
少女鼻青脸肿,虽辨不清伤下真正长相,但柳中城的际遇,马岱自认从未招惹过任何姑娘。
于是蹙眉道:“女郎,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使出这般阴谋袭害之事?”
白影闻言,怆然涕笑。
“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党豺为虐射杀手无寸铁之人的时候,可有想过其亦是别人的儿子,夫君,兄弟?”
“她是张长史府上的千金!”百姓堆里,立时有知情者一声叫了出来。
旋即又有人附和着:“将军,那日死于你利箭之下的,正乃张长史独子。”
谁能想到,声明远播的西域长史府长史张晏阖族,荣盛数十年,一眨眼却衰败如斯。
明日与意外,永远不知哪个先来。
张媖见马岱经点拨才能勉强追忆,笑得更悲怆了:“鲜活一条人命,在你的心里,难道就这么轻贱不成?”
匈奴南侵,父母为护汉家城池,双双以身殒职。她和长兄残喘于世,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能瞄准时机,手刃寇敌。
万万想不到,苟活躲避开匈奴,却是同样来自凉州的汉人,将长兄送上了黄泉之路!
这群凶逆,又和匈奴人有何区别?
迎着张媖仇视的目光,马岱心生悲悯,辩解的语气软了三分:“不管女郎信与不信,你兄长在遇见我之前,已经命不久矣。”
“奸贼,何故砌词狡辩!”张媖破口大骂。
“是不是砌词狡辩,女郎随便找个仵作验验,不就能知道结果?”这口锅太沉重了,马岱不想平白无故背负,“女郎的勇气,我很是钦敬,但无论如何,你确实恨错人了。”
马岱话音甫落,人群中冒出一个亮堂的头颅:“女公子,那日你险遭匈奴大当户□□,正是这位马岱将军的到访,才堪堪躲过一劫啊。”
“什么?”张媖瞳孔地震。
原本还反抗不休的动作,顿时也停了下来。
“将军因机缘杀人,也因机缘救人,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女公子,长史府的和平来之不易,何不放下那些虚妄的仇恨,从头开始呢?”
这清醒的话像一道飓烈的风,将张媖眼底攒动的火苗吹得消弭寂尽。
怙恃皆失,兄嫂皆没,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心中澎湃的仇恨。可临到这一刻,却有人告诉她,连残存的仇恨,都是空穴来风……
万丈红尘,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张媖心字俱灰,朝着城墙凹凸有致的孔隙,一脚踩了上去。
以为会迅速坠地,刺斜里却伸出一只胳膊,将她一下子拽回。
马岱的眼神,又是哀其不幸,又是怒其不争:“你父当年受凉州刺史孟佗之命,与从事任涉、司马曹宽,仅凭五百余人就招揽西域三万多军兵,声威仿佛犹在昨日。堂堂河西张氏女,面对困境,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一点挫折,就要寻死觅活。
“所以呢?”张媖只剩下无尽的绝望,“父亲声势浩荡讨疏勒,桢中城却数月都攻克不下,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有什么意义?”
马岱一把甩开张媖的手。
“张长史将毕生心血都奉献在了柳中,哪怕桓灵昏聩,胡马也始终越不过长城,这就是意义!”
“匈奴到来前,西域诸国除了久乱的疏勒,其余仍臣服于大汉,听从朝廷调遣,这就是意义!”
长史府的有效运作,就是意义!
张媖不由哑然。
马岱越说越气愤:“不以成败论英雄,这个道理我一个外人都懂。你身为张氏女,又怎能草率否定自己的父亲?局势否极泰来,遗脉不思拨乱,反倒一心自戕!你跳吧,要是再拦,我就是狗!”
马岱振振有词的怒容,惊得张媖脸上一搭儿青一搭儿红,惭愧得无地自容。
半晌,才喃喃道:“我,我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有什么拨乱的本事。”
四周围观的百姓,听张媖这么说,纷纷开口,善良地规劝。
“女公子不要妄自菲薄,你从小长于柳中城,没人比你更了解长史府了。”
“对呀,张长史一直夸你熟读经籍,晓习地理,倒比长兄还要优秀几分。”
“如今一切百废待兴,若能与马家共存,他日没准能完成乃父未竟之愿。”
你一言我一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