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天空开始飘雪，仍亮着的几盏路灯显影出雪花飘落的轨迹，飞虫停在一片明亮的白色上，微微扑闪着透薄的翅膀。
万物陷入了沉睡，在铺天盖地的黑色中，那一点从窗户里透出的亮光，此刻就变得格外的清晰。
“我说过了，我不会答应的……”
褚鹭熠捂住声筒，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您别这样好吗？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在学校！”
电话猛地被挂断，褚鹭熠的手也终于停止了颤抖。
他取下自己的外套，往阳台边上走去。
风卷着雪，往他的面颊上扑，他原本出了汗，冷风沁入汗里，钻入了他的皮肤。
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直以来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空洞无物，只有一遍遍重复的悲惨过往。
残月逐渐西沉，冰雾弥漫，冻得人的骨头都要发僵，黎璃醒来时，室友都还睡得正香，她轻手轻脚地下了铁床，小跑到楼道尽头去接洗脸的热水。
她的指尖已经有些发白，全浸入热水中便有了针刺一般的感觉，泡了泡之后，就端着快要溢出来的水，小碎步往前走。
宿舍阳台横亘的铁杆处有一排毛巾，黎璃取下最中央的那一条，在唯一的一块方形镜前细细地擦拭自己的脸。
擦着擦着，她在镜前端详起自己的面容来。
从前她也没在乎过自己的长相美丑，到了高中才第一次学会照镜子，身边的人虽然常夸她长得漂亮，但她知道那些大部分都是奉承的话语。也许是因为她在男女之事上动了心思，也许是因为那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她开始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好看。
她没注意防过晒，所以皮肤算不上白，但却没有任何的痘痘和色斑，鼻梁的线条流畅，鼻头圆润，大小适中，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稚气未消，眼睛清明有神，嘴唇红润光泽，五官的比例算是上佳，只单单看上去，眼睛稍有不足，有些浮肿。
她在心里已经做了一番对比，看着自己眼神便多了几分落寞。
宿舍里已经有了起床的动静，黎璃便不再站在镜子前，把外面已经凉了的水倒掉。
胡菁子叼着一根牙刷，迷蒙着杵在晾衣杆旁，含糊不清地对黎璃说：“黎璃，早自习帮忙占一下我们三个人的位子。”
黎璃又依次叫醒了其它人，只带了一本全英文的傲慢与偏见就往教室去了。
雪的确下得很大，弄得她满头都是，她卷起裤腿踩在厚厚一层雪上，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
清脆的铃铛声从后方传来，一辆自行车骑到了黎璃的身边，故意放慢了速度，与她并驾齐驱。
“你这样鞋子肯定会湿的，上车后座，我载你。”
黎璃抬起头看他，颇有些不可置信。
褚鹭熠见她只望着自己，完全不动，就准备伸手接她一把：“这样你好上些，别摔了。”
黎璃呆呆地握住褚鹭熠的手，艰难地坐上了车的后座，将靴子上的雪抖掉，把书抱在怀里，坐得直直的。
黎璃本想尽量不要去挨着褚鹭熠，但自行车在雪地里也不好行驶，总是一顿一顿的，黎璃前后晃荡了一阵，最后只好控住了褚鹭熠的腰。
“去哪栋楼？”
“英教楼。”
“你是英专生？”褚鹭熠的语调上扬了些。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有英专生来参加数学竞赛的。”
原来褚鹭熠以为，她是为了追他，才加入数学竞赛的。
可他本就是黎璃平淡生活里的节外生枝，如果不喜欢她的靠近，他本可以不出现在这里的。
他似乎踩得很吃力，喘气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英教楼是离男女宿舍最近的一栋，褚鹭熠都蹬了整整二十分钟，如果黎璃坚持走路的话，甚至说不定会直接迟到。
“今天下午，别忘了竞赛组的培训。”
黎璃点点头，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围巾，递给褚鹭熠：“你脖子，耳朵都冻红了，前面还有蛮远的路，你戴着吧。”
褚鹭熠看了看手里白色的围巾，没有说话。
“再见。”
黎璃抱着怀里的书，跑上了楼梯。
褚鹭熠手上的围巾还带着少女肌肤上的温度，他沉默地在手中感受了很久，最后将围巾扔在了车前的车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