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天高露浓，黑漆漆的云层压得很低，围绕着朦胧的圆月裂成一排排鱼鳞状的碎屑。
今年秋短，畅月未至，呼啸而过的冷风便裹挟着水潮气袭来，仿佛能穿透人的四肢百骸。
天一抹黑，来往的行人便都裹紧了衣裳往家溜，原本繁华无两的秦淮两畔只余几盏红彤彤的大灯空挂着，被瑟瑟的北风吹得来回晃。
夜深人静下，有马蹄声接近，‘嗒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寥，不过在城中没行多远，马蹄声便止住了。
马车停在一家高门大宅前。
没过多久便有掌了灯的女使前来开门，将马车带人一块迎了进去。
即使是在这样的黑夜，借着月光也能看清门匾上用鎏金烫的两个大字——柳府。
几日后，柳府进出的人便多了起来，家里的小厮忙着搬梯子挂红布灯笼，女使丫鬟们洒扫的洒扫，采买的采买。各司其职，忙碌异常。
来往打听之下才知是柳府的四少爷要办喜事了，只是像柳家这样远近闻名的富户人家遇到成亲这样的大事必是十里红妆，轰轰烈烈的大操大办响彻全城的。却没几家收到喜帖，也没说要开席宴请。
众人又等了几日，只见红布被摘了下来，看来竟是如此低调得把亲事给办完了，连新娘子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又过了大约一年，柳府全家上下一夜之间被灭门，血流成河。
这桩悬而未结的惨案即使是在几十年后也常常被人提起，只是众人再不记得当初柳家的繁盛之况，更遑论那位从未露过面的新娘子。
……
柳家被灭门当晚。
府内最偏僻的那间卧房里。
“外头好亮啊，天亮了！我要出去玩了！嘿嘿。”
“夫人，夫人你要去哪儿？快回来，外边危险，现在不能出去。”一名丫鬟使劲拉住要往外走的女子，压着嗓子低声劝道。
外头跳动的火光穿过窗纸照在她满是慌张的一张脸上，冷汗透过她的额角不断渗出。
外面短促凄惨的尖叫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不必多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唤作夫人的女子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撅着嘴把胳膊从她的手中往外拽，嘻嘻哈哈地傻笑着要到外头去玩，傻子的蛮力格外大，那名丫鬟见快要拉不住她，连忙对着角落里正瑟瑟发抖的另一名丫鬟使眼色，意思是让她过来帮忙按住她。
她便哆嗦着跑过来，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臭傻子，你再闹，我就把你捆起来！”
女子挨了一巴掌，脸上很快多了一个巴掌印，她似乎是对被打巴掌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哭着喊疼，只是对被捆起来这件事剧烈反应起来。
“捆起来？不要……不要捆起来，不要把月儿捆起来，呜呜呜呜……”
她倒是不挣扎了，可她的哭声却一声比一声大，两个丫鬟着急忙慌要捂她的嘴。
“月儿要找阿娘！你们欺负我，月儿要告诉阿娘！呜呜……唔呜呜……”
见她又要往外跑，其中一名丫鬟道：“不、不管她了，她愿意死就让她死吧，我们，我们先躲起来。”二人环视了一下这间破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去那儿，去柜子里！”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藏了进去，两双眼睛透过柜子缝盯着外头的动静，暗暗祈祷千万别被发现。
女人听见身后的动静，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柜子，她看见那两个人进了柜子里，这是在干什么？要跟她玩捉迷藏吗？
哼，不和她们玩，她们是坏人，一直欺负她，经常打她，有时候还拿绳子捆她。
她要去找阿娘，天亮了，阿娘应该在院子里头练剑了。
女人欢欢喜喜地打开门，还未喊出一声‘阿娘’，利刃一闪，她的脖子便被划裂了。
顷刻间，鲜血喷涌如柱。
利刃收鞘的声音和尸体倒地的声音一同响起，柜子里的两个丫鬟捂紧了嘴，看见女人的尸体倒在血泊中。雷光一闪，映着她脸上的疤痕格外狰狞可怖，一双不能瞑目的杏眼紧紧瞪着她们。
……
乔溶月是在一阵刺痛中惊醒的，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条件反射般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胸口处传来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急速跳动着，依稀记得身死前的最后一刻，闪着寒光的利刃瞬间割破了她的喉管，实在可怕！像是为了验证某种猜想，她的手掌在脖子上快速反复抹了几下，待视野清明后，堪堪举到眼前一看——
没有血。
太好了，她还没死。
太好了，是梦，是梦。
然而还没等她把心放回肚子里，头皮处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原来方才唤醒她的痛觉是源自此处。
她按住头皮，抬眼看向上方，只见一个容貌娇丽的女子正咬牙瞪着她，手上拽着的正是她头顶的一撮头发，应该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