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拜的是赵氏先祖,肃王与肃王世子自然是要一道随行的。在皇室宗亲的行列中,赵凌站在肃王身后,远远望着聂崧打马跟在太子座驾前,与从车舆里探出一个脑袋的沈青说话,神色黯了下来。
一月未见,她在宫里过得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舒坦,甚至已攀上太子的高枝,不日便要飞上枝头做太子妃了。
赵凌心中很是哀然,太子生辰宴那日,他把渺渺送进东宫,不过是缓兵之计,是为了将她行刺太子的罪名拖过去,待太子消气了,他再想名目将她接出来就是。
哪知千算万算,算不到一向对女色避而远之的太子会对沈璃动了念头,也算不到与他生死相依的渺渺在入宫后,竟转头投入太子殿下的怀中,忘了与他的山盟海誓。
但这一切,怨不得太子,也怨不得渺渺。
要怨,只能怨那逼着渺渺行刺太子的刺客以及刺客身后的主谋。
赵凌闭了闭眼,脸上闪过一丝沉痛。正好肃王回过头,瞥见他这一瞬的失魂落魄,不由重重哼了一声,道:“早说了她不是良配,你偏不信。如今她趋炎附势,攀上太子殿下,眼里可还有你?这等薄性女子,不值得你为她掏心掏肺。”
但这样的话,并不能削减一分痛楚,反倒让赵凌自嘲地掀起一帘冷笑,淡淡道:“男儿寒窗苦读十年,为的也是争一场富贵名利,却能被世人褒扬,怎么到了女子争富贵名利,就要受一顿爱慕虚荣的奚落?”
肃王皱起眉,正要斥这逆子谬论,男子建功立业稳江河社稷,一介女子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然话到嘴边,对上赵凌平静得如死水般的眼神,霎时顿住。
只听赵凌道:“父王,听闻您年轻时曾与阿璃的父亲沈慕屏是挚交好友。如今面对故友之女,您不曾怜惜相助,反而言辞刻薄。待百年之后,您见了故友,不亏心么?”
“你!”肃王面色微变,可容不得他发作,那边太子的鹤驾已经浩浩荡荡驶过来,文官武将、皇室宗亲皆得躬身行礼。
肃王忙垂下首,待太子鹤驾从眼前碾过去,再回头,赵凌已转身上马,追随太子仪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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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城门而去。途经朱雀街,官道宽敞,可容六辆马车并行,两边是一座座朱门高宅,宅前石狮凛立,气势逼人。
赵幽推开一扇窗纱,指着一处门上贴着封条的宅子,道了句:“那便是辅国公府沈家。”
建元帝下令抄了沈家,这一处先帝赏给辅国公的大宅子,自然也被充入国库中。不过抄归抄,建元帝却始终没动这宅子。
曾有身肩重职的宗亲动了心思,试图向建元帝讨要这宅子未果,还吃了一顿挂落,被贬去偏远小城里做个八品知县。
此后,这处辅国公的宅子,就再没人敢觊觎了。
这么多年来,这宅子门上朱漆掉落,两头石狮斑驳,纵有沈家故友及左邻右舍帮忙打扫门前,仍旧难掩颓败。
沈青软着腰肢,伏在车窗上,目光清凌地看着那座深宅。
门上的封条,据说是每月都有户部小吏前来换新,防的是封条被风吹日晒破旧不堪,被人钻空进,偷入辅国公府。
可有心人要进这宅子,哪用得着走大门。只需待趁着夜深人静,行至侧门那边,往高墙上架一只绳梯,便能轻而易举地进了宅子里。
两年前,她进京行刺建元帝的心腹骁南将军徐闻,便曾和公子潜夜而行,进过一趟这辅国公府。
辅国公府占地幅广,庭院深深,景致修得雅致,哪怕荒废多年,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因无人打理修剪长得肆意野蛮,也依旧能看出辅国公府昔日的荣光。
可惜屋中摆件物什皆被搬走了,只留个空荡荡的房子,在多年风雨的侵蚀下来变得斑驳腐朽。人站在屋中,夜风呜咽,就连铺在地上的那一层月光都透着森森凉意。
她当时便心犯疑惑,这荒宅有甚好看的,偏偏公子兴致颇好,领着她轻车熟路地逛遍每个院落,娓娓道来那屋中曾经住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熟悉得仿佛公子就曾经住在辅国公府一般。
或许,公子说不定就是辅国公府的人,否则怎会那般好耐性地夜探深宅,如数家珍抖落出这些陈年旧事。
沈青想得出神,忽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侧眸一看,却是赵凌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太子车架后,那一双清朗的星目,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月未见,赵凌明显瘦了一圈,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眸子黯淡无光,眉宇之间尽是寂寥失落。
但对上沈青的目光后,他又迅速敛了神色,唇边支起一个温柔又克制的弧度,隔空冲她微微一笑。
沈青怔了怔,原以为这肃王世子待沈璃不过是贪恋美色新鲜劲上头,没想到竟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
她与赵凌遥遥相望,这一幕落在边上的赵幽眼中,便成了二人藕断丝连眉目传情。赵幽心下生出一丝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