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闹了亏空,哪至于不让她上学!”
她一提这茬,卓先生就知道有嘴说不清,便袖子一挥,避而远之,扬长而去。
庭院里面月影高悬,夜色清碧,月光静静的洒下来,院中花叶葳蕤披上一层银纱。深沉的夜愈加显得书房里的灯光明亮,而眼前的这片明亮,却也不过是夜色中的一星微光,如同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星火。香芝这样想得出了神,从窗户外面吹进来一阵凉风,香芝身子倏然一冷,她伤寒未愈,寒凉袭来,禁不住一个寒噤,于是走过去将窗子关了,这时候樱桃送吃的进来,顺便说:“三太太还有一会子呢,那特派员赢了钱还不肯走,吃了饭还拉住太太少爷要打几圈。”
香芝谢了她,便是说:“我多晚都这里等着,只是请务必让我今天见见馨姨。”
樱桃笑道:“我记着呢,散了我就跟太太说。”
樱桃走下楼,给牌桌添了茶水,李晋琛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报纸,樱桃走过去给他也添了茶,见糕点未动,便是说:“若是不合胃口,李长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李晋琛因着要沉稳些,樱桃不敢如在郭德选面前那般胡闹,举止说话规矩许多,李晋琛也十分客气:“你不用忙,我是不饿。”他向里间的牌桌子看了一眼,一个人坐的久,遇见人说话,倒开起玩笑来:“人家是陪太子读书,我是陪太子打牌!”
本不是多好笑的事,因为他说的一本正经,倒分外好笑一些,樱桃笑了声,就说:“太太屋里有好多杂志,我等会给长官您拿过来解闷。”
李晋琛道了谢,听高几上的电话响了,樱桃捧着茶壶就过去接,三太太听见了,头也没回问了一句:“是谁?”
樱桃掩住电话说:“是表小姐府上打来问的,这么晚没见回去,正担心呢。”
三太太摸着牌,说:“这孩子,还没回去?”樱桃已经走过来了,便是朝她耳边说了几句,三太太“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原来昨日经过三太太的疏通,舅舅跟香芝进了一次宪兵队。原本三太太打过招呼,案子放着没动,可最近卓乾却突然受了两次提审,已经没了人形,遭受不住,问什么应什么,供词已经画了押。香芝担心万一处决的日期定了,救人更加困难,所以今天才不得不要见馨姨。
墙上的挂钟一圈一圈的走,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香芝有心事,心里也跟上了发条,一下一下的跳着。她并没有胃口,简单用过晚饭,一个黑脸的老妈子将碗碟收拾出去,那老妈子干惯粗活,动作麻利,香芝到嘴的话没有说出口,她三两下就捧了盘子走了,香芝只好自己拿了盏子到外面找些茶水。
这门原本关着,她扶住把手正要向内拉,外面却有人推门进来,木门扇朝她迎面撞来,她骇得闭紧了眼,身子下意识向后仰,脚步却没来得及后撤,整个身体就要向后面倒去,惊慌之际手上什么也抓不住,却有人朝她胳膊上一握,轻松将她拽了回来。
香芝惊魂未定,身体就猛然扑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面,一切都猝不及防,耳边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这尖利的碎裂声似乎是透过沉沉的水底传过来,闷闷的,遥远的,如同隔世。然而顷刻间,耳边的声音又清晰异常,风雨大作,山呼海啸一般,时隔多年,她依然记得那天的霶霈风雨,吹得那纱绿的帐幔直飞起来,书桌上昏暗的灯芯,被风扑着将息未息,她一个人守在书桌前,报纸上的字像是一片寂灭的死灰。那时候起,她就绝了所有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