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赵随介绍的人来了,姚伍、魏翔两人二十出头,原在西大营做过十长、百长之类的小头目,现已役满;张嫂子三十来岁,丈夫原在军中做伙夫,本打算退役后开一个食店过活,不想前年撞了马车意外去了,张嫂不愿改嫁,也不愿卖身富家,只想自食其力养大女儿,之前在赵家的庄子里给人缝补浆洗过活。
黛玉只见了母女俩,小女孩不到十岁,便能给母亲打下手,两人都收拾得干净整齐,便让紫鹃去安置他们,待遇上比原先说定的再加两成。当晚张嫂子就做了做香菇油菜、清蒸桂鱼、火腿笋尖几样菜,黛玉吃得极满意。
珮瑶那里黛玉预备送一套六件的赤金红玛瑙头面添妆,挑心是一朵大玉兰花,红玛瑙片镶成花瓣,钗头是小玉兰花,簪头做成玉兰花苞,只用了半日黛玉就画好了大致的样子,雪雁带了人到前门大街有名的大祥银楼定做,好赶在添妆那日让紫鹃送去冯夫人处。
又过了两三日鸳鸯送来了贾母挑出的几样东西,除了宣德炉,还有一对梅子青大梅瓶,又一座青玉山子盆景,最大的是一架六扇开的檀木大屏风,较贵重的是拳头大小一小尊赤金药师佛,已请高僧开过光,能祛病除祟,但最黛玉最高兴的还是母亲那个陪嫁庄子的地契,黛玉感激老太君一片爱心,却更替两府担心,只希望万一有事,以外祖母之高龄,能像上次一样得以法外容情。
等到一入三月,南安王府一案果然判了,霍氏结党营私,把持边贸、逼反南夷、延搁军情、战败辱国,本应死罪,念其女远嫁有功,改全族流放,家产抄没充公,家人、奴仆发卖,与霍氏一案关联有罪者的一律先抄家收监再定罪。
锦瑟说街市有人说昨夜仅三千人马的锦衣府一口气出动了两千多人,有十几个勋贵之家被围了。黛玉一听就问是哪十几家,锦瑟说有神威将军府、平原侯府、齐国公府、永昌附马府等几家,问了街边的人有没有宁荣二府,也没人说得清。雪雁是识字的,黛玉便让她去看看街市有无官府告示,却也没见到,正预备派人去府上探看时,便有赵随的手下来传信,说宁荣二府抄了,请姑娘就在宅内不要走动。
经过了上一次五城兵马司搜检,黛玉也知道便是派人去也只到得府门,赵随又在宫内,唯有静待,到如今,黛玉也明白了,这些老勋贵家之所以被清算,也不全是出于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打压,反多是贪污、边贸这些与钱银相关之事,贾家隐匿罪产、高利盘剥这两样重罪已发落过了,现在即使被牵连也是些微轻罪,之前大难不死,这回至多也就脱层皮吧。
黛玉这才发现在这危难之际,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居然是赵随,哪怕他人在宫中,因为有他的存在,她便觉得再糟也能定下心来,他所言所做总是能切中她的内心,她虽不知这样的感觉是不是“知己”,但待他出宫,她想告诉他春花秋月、小扇流萤虽好,长烟落日、金戈铁马她也愿试试。
终于等到赵随休沐那天,黛玉翘首以盼,直至未时才见他匆匆而来,一身深色劲装配军靴,连佩刀也没解,想是宫中侍卫之服。赵随在亭中枯坐,却久久不开口,黛玉便有不祥之感:“说吧,我受得住。”
赵随这才开口:“初一晚间开始抄家,次日奴仆转运至城北劳作营,主子二十来人仍在府中羁押,因京中三所大狱外加刑部大牢全都人满,等了四日才转押至狱神庙关着,既轮不上大狱,料想罪名不大,至少性命无忧,关一段时日便放出来了。我来你这儿之前已去过狱神庙,刑部的人看着,不让探视,我已打点了主事的,留了人在那支应着。”
黛玉道:“既罪名不大,何至于抄家?”
赵随道:“贾家两府朝中无人,又不甘失势,只好借着姻亲旧交走一些旁门左道寻些好处,殊不知,人家一旦出事,便也脱不了干系,一次两次三次,便积小成大。”见黛玉不是很明白,又说:“我小时读私塾,几十人那种大私塾,孩子免不了拉帮结派,有个人读书不行,也没特别的本事,怕人不带他玩,事事都瞎掺和,虽不是主使,也不是主干,但今天这帮犯事,有他,明天那帮人犯事,也有他,一开始先生也就小罚一下,到后面哪哪都有他,便重罚了。”
上一次搜检黛玉无话可说,可这一回却不由有些愤懑:“你是说本来是要灭了以南王府为头领的一群狼,结果狼群里也混着些没什么用却常假借狼威的黄鼠狼,恶心之余便一锅端了,也是,鸡蛋里面也能挑骨头,别人也就罢了,我只担心外祖母再经不起折腾。”
赵随长呼一口气:“这正是我开不了口的地方,生死有命,何况你外祖母年逾八旬,林姑娘,节哀顺变。”黛玉手中帕子悠悠落下,人却定住了一般,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紫鹃看她脸色煞白,忙上来将人扶住,黛玉这才嘤嘤哭出声来。
赵随安慰道:“抄家当日,老人家就晕厥了,按律七十以上者便是有罪也需优待,锦衣府当即请了郎中,两日水米不进,初四丑时便去了。好在她自己之前已备下寿材,儿媳、孙媳将她装裹了,锦衣府着人送到贾氏家庙去了。老人家是躺在自己选定的寿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