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府,不曾遭过下狱之难,便是有福份的了,是不是?”
紫鹃一面扶了黛玉去换衣服,又让下面准备香烛纸钱。黛玉换了素服去了饰物只带了面纱,便说要亲去贾家家庙,众人劝不得,只好驱车前往铁槛寺。
待到得寺前,赵随先下马入寺,一盏茶方回,紫鹃扶着黛玉随他入寺,其他人拿着祭品在后跟着,一路未见僧众,不知是贾家出事已逃散还是赵随已清理过了,到得一所偏殿前,赵随道:“便这在这阶前拜祭吧。”黛玉不理他,抬脚要往上走,赵随拦住她,黛玉看他一眼:“这世上我再没有亲人了。”赵随道:“我知道。听话!”
紫鹃便知殿中脏乱气味不堪,便也拉住了黛玉,黛玉只好在阶前行礼祭拜,黛玉想到不能见外祖母最后一面,不由悲从衷来,哭得眼肿得跟桃似的,才由紫鹃等扶了上车。待回城已是掌灯时分,好在守城之将是赵随识得的,破例开了小城门。至文德街已晚,赵随不便入内,嘱紫鹃等看顾好黛玉,他明日尽早过来。
次日一大早过来,一进庭中就见黛玉白衣白裙白面纱,黑发如云,通身饰物花纹全无,站立阶前,衣带当风,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
黛玉眼睛虽好一些,却只盯着一处,半天不转眼。紫鹃摆了早饭,黛玉的是□□糖粳粥、枣泥山药糕、芝麻茼蒿三样,赵随的摆在外面亭中,是碧粳粥、羊肉小饺、茴香炒鸡蛋、凉拌黄瓜四样。
赵随把黛玉带至饭桌前坐着:“日月既往,不可复追。我家几代武职,比常人看过更多的生死,也比常人更容易返朴归真,所谓过眼云烟,荣华富贵、聚散离合都是一时的,便是父母兄弟姊妹也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人这一生本是独来独往的,若能得一知已与你同进退,便是此生之大幸。玉儿,愿许我有此幸么?”
父母不在后,这么些年,除了外祖母,还是第一次有人唤她“玉儿”,她前两日还曾下定决心要允了他所求的“大恩不言谢”;可是昨晚哭过之后,她才真切地感知到外祖母在时,贾家便是破落也是个有爵之家,现贾家抄了,外祖母再一去,她便真的是个平民孤女了,赵家就是再没有门户之见,她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
黛玉红着眼睛接过了他递来的筷子:“我知道,努力加餐饭,你也去吃吧。”
赵随欣慰地点头出去了,待吃过回来,黛玉已漱过口净过手,仍是戴着面纱,见了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就一字一顿地念道:“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离别。“ 念完停了许久才道:“我三岁启蒙,母亲让读《三字经》,父亲却偏说诗更好,我过目成诵,常得意地在父亲面前背得铿锵有力,背到这首,父亲说这是断肠句,不能那么背。”
泪水打湿了她的面纱,只听她又一字一顿轻念道:”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停住,终于下决心似地道:“你去吧,愿从此不相见。”
赵随瞬间呆住,想了一想,好似明白了什么,想说什么,张了张口,终是什么没说就转了身,紫鹃慌忙去送人,走至门廊处,赵随停住,转身看屋内的黛玉,黛玉也直直地盯着他,门内门外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相互凝视,紫鹃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终是黛玉先低了头。“嘭……”的一声,只觉得屋子都震动了,紫鹃吓得连退几步,赵随一拳打在门楣上,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跨出了院门。
黛玉再抬眼,深色的背影已远,也就是几下心跳的时间便消失不见,一瞬间,黛玉真切地感觉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