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儿把手给切着了……
后来她迟疑着放下了菜刀,怔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便在脸上打起了一点笑,去到屋里。
\"今天你想起回家来了哩?\"她搭讪说。这声音虽说没有从前那么温柔甜腻,倒也并不显得有什么不自然。
薛唯松既不出声,也不回头看她。
\"你下班啦,\"她又招呼说。
\"下班啦!唉,那叫什么上班,又叫什么下班罗!大会小会的批判,又是写检查,又是写交待,课也不许上了,扔给你一把大扫帚叫你天天扫马路,好叫你去挨白眼,遭臭骂!这份气真叫没受过!\"薛唯松还是不回头,只是说了这么一串。
\"忍着点吧。有啥办法呢?……\"
\"忍,忍,忍!你光知道叫我忍!也是你没尝过这滋味哪!\"那丈夫冲着这妻子发起威来。嚷罢,他腾出一只手来搓按了几下胸膛,咻咻地呼出了几口粗气,然后又把手塞回后脑勺下,不说话了。
怨忿再一次升起在洪淑贤心头。她差点按捺不住了,想说:\"你尝这滋味,还是你自己找来的;但是我们呢?\"不过她总算是把已聚上了舌尖的话吞下了肚去。她一面拍着开始在摇篮里动了起来的小女儿,一面还是好言说道:
\"你说,我不劝你忍耐,又还能劝你怎样呢?\"
这话音比它所包含的语义更显得哀婉恳切。听了它,薛唯松那张紧绷着的脸好象松缓了些。他依旧不言不语地又呆望了那电灯好大一阵,突然张口说: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只听他这郑重的口气,洪淑贤就知道他要说的话又是非同小可的了。因而她惴惴不安地望着他,集中了注意力。
\"我准备回山东老家去。我已经自动向学校辞职了。只等上面批下来,我就走。\"薛唯松很流利地说道,显然是事前就已经作好了这样说的充分准备。
洪淑贤这一惊真的是非同小可。她的手神经质地离开女儿的摇篮,双眼猛地瞪大,宽阔而平滑的额头上骤然挤压出了几条深深的横皱,同时口里也失声叫道:
\"啊?!你怎么做事都不考虑一下呦!\"
\"我怎么会没考虑呢,\"薛唯松这时倒象是还冷静了下来,他坐起身:\"你想,我如今已是这种身份的人了,处在学校,你说怎么个过法?成天遇见从前的同事,遭别人的唾弃,老实说,我可吃不下来这一套……\"
\"可是,前些日子你都能够忍耐呀!\"妻子急急地打岔说。
\"那也得有个限度。\"薛唯松有点不满地看了妻子一眼,接着说道。\"山东是我的老家。那儿的人淳朴,不象这儿的人这么势利。何况我离家又久了,人们多半都不认识我。我回去,等于是到了一个新的陌生环境,那日子也好过一点。大约还可以慢慢忘掉眼下这些耻辱。老母亲还在;她很心疼我;回去,娘儿俩相依为命地过活吧!再说我也好送她的终。这些都是我回去有利的方面。不好的就是你在这儿辛苦一些,要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
\"生活艰苦点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你想过没有,……\"
\"听我说完。关于家庭经济:反正我在这儿也被降低薪水了,不如回去下力,还可以多挣上两个。钱,我按月给你寄来。过上一段时间,我在想,再看有没有希望重新找个还凑合得过去的工作。\"
说完这几句话,薛唯松抿紧了他那两片线条分明的嘴唇。看来,他已经是把一切都想过了,也下定了走的决心。
洪淑贤悲哀地摇头笑了起来。\"唉,你以为啥都是你想的那样么?─工作辞掉了,哪有那么容易,还能找得到!况且你戴了顶这个帽子,哪个单位还敢用呦。依我说,你还是不要走。劳动就劳动,检查就检查吧,有啥法呢?\"
\"光是劳动和检讨就算完吗?还得经常挨□□呀!喂,我问你:你上班的时候,想着此时也许我正象条丧家之犬似地垂头丧气站在从前的熟人们面前,你就好过?\"
\"……可是,回去日子就好过了么?现在哪儿又不是一样噢!\"洪淑贤哭起来,她捂着脸说。
\"我们老家的人肯定比这儿的人好,至少不会象我们学校那几爷子那么可恶!\"薛唯松认定了家乡是个小小的桃花源,由此把话说得斩钉截铁的。
\"……唉,书呆子,书呆子!……我看你这么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相,还想去下力挣钱养家糊口呢。好好一家人也拆散了!\"
\"我宁可累死在那儿,也不愿意再在这儿象条丧家落水之犬一样地活下去!\"薛唯松厉声叫道。他见妻子浑身都已在发抖,又放低了点声音。\"至于说一家人拆散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想:在战乱的时候,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现在虽说不是遇上的战乱,说到底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我们都还是活着的呀!这就很不错了;只是离得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