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庭无罪释放——苏寻烽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会是这样好得出奇的结果。
他庆幸自己听从了刀片的指示，没有冒险越狱。但他的太阳穴仍在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因为有更多新的谜团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就像一名结束了入狱观光体验的游客，无比顺畅地迈出了大门。久违的阳光夹着灰尘和凉风落在他身上，令他僵硬简陋的便衣都变得暖和舒适起来。
他回望了一眼，这座井状监狱十分巨大，但比他想象中要更加低矮，显然大部分空间都被埋藏在了地面以下。
他路过一块剑形的，镌刻着“罗肃狱场”的黑色巨碑。巨碑之后，是城中矗立起的高楼大厦，缓慢展臂的起重机。鸟群的阴影跃出玻璃墙面，在电焊的弧光下飞旋。
城市的嘈杂扇动着苏寻烽的耳膜，迫不及待地将他往前推了推，他却踌躇了——
他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一阵引擎声轰散了半空中的鸟儿们，苏寻烽抬起手，透过指缝间的光影望着他头顶那架缓慢降落的私人空艇。这架空艇很小，也就比普通轿车大上半圈。
苏寻烽警觉地保持了距离。他刚打算再走远些，空艇后侧的一扇窗落了下来，其后端坐着的，是那名蓝袍女子。她招了招手，示意苏寻烽登上空艇。
“有时间谈谈吗，苏先生？我腿脚不太利索了，正担心追不上你呢。不用那么拘谨，噢，麻烦你坐我对面……”
空艇内轻奏着悠缓的钢琴曲。她的嗓音沙哑低沉，具一种不由分说的魔力，不过比先前庭审时要温柔可近得多。
苏寻烽在高档皮质沙发座椅上坐了下来。随着空艇升空，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葡萄和鼠尾草的香气，这略微缓解了他的紧张。
“之前的庭审……谢谢您，女士。”苏寻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客气了。想喝一杯吗，以示庆祝？”
特瑞莎伸出戴满珠宝的手，回身取出两个玻璃高脚杯，往内倒入澄金色的气泡酒。苏寻烽注意到了她的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小巧透明的圆盘戒面内灌注了银黑色的液体，一颗蔚蓝色的微粒在其中漂浮。
“非常感谢——”苏寻烽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试探着说，“这么说来……您是世联会的人？”
特瑞莎谦和地微笑道：“没错，我目前就任世联会副理事长。”
苏寻烽虽有所准备，但依然被对方的职位惊得愣了好一会。他咽了口口水，说：“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无礼。我其实早该想到的，毕竟连市长都那么忌惮您。”
“啊，戴维斯……聪明过人，野心勃勃……可惜，他如今居然沦落到和星穹同流合污。”
特瑞莎抿了一小口酒，带着轻蔑的表情摇了摇头。
“星穹提供金钱，他提供特权，这才有了刚刚这一场秘密庭审。呵，这其中的公正性就跟他脑袋上那顶司法假发一样可笑。”
苏寻烽欠了欠身子，说：“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就算保住了命，恐怕后半生也得在牢里度过了。”他顿了顿，又试着问道：“那么……请问我该如何报答您呢，女士？”
特瑞莎用她深褐色的眼睛盯着苏寻烽看了好几秒，微笑着说：“是的，我帮助你，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高尚的道德。”
她抓了抓空气，她的戒指闪烁着微光，将那几份苏寻烽和丁珏曾经尝试窃取的星穹机密档案投射在二人之间。
“想必你会觉得眼熟？”她随意地说。
苏寻烽点了点头。“您是如何取得这些的？”他问。
“我很庆幸，我没有错过一封主题为‘庆丰烧肉店夏季大码棉服福利特卖’的古怪邮件，你要知道，我每天睁眼醒来都要面对几千封电子邮件呢，”特瑞莎笑了笑说，“发送时间是上周五，也就是你被捕第二天的下午。我想发送人大概是你的某位，或某几位同伙？”
苏寻烽没有回答。他还无法确定特瑞莎到底知道多少，又有什么目的。
特瑞莎并不在意苏寻烽刻意的沉默，她继续说道：“所以从这份机密文件的来源上看，虽然庭审判了你无罪，但站在星穹的角度，你确实不无辜，对吧？”
苏寻烽严肃地说：“我只是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很好，”特瑞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我们目标一致。”
她说着，抬头望向窗外。太阳的光辉落进高厦间阴暗的夹缝里，倒映在她的双眸之中。
“我就职三十多年，见过太多正确，却并不合法之事，”她眼中终于透露出些许年长者特有的疲惫，“而像星穹这类巨头，通常会以商业机密作幌子，表面上合法合规，背地里却见不得光……真讽刺啊。”
“所以您才想制裁他们？”苏寻烽说，“在我看来这依然是很高尚的举动。”
“这本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过是希望能在退休前，把归给我的烂摊子尽可能收拾干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