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驿栈,我在街上买了些馅饼和酱菜,转道去了陈记药铺。
彼时铺子尚未营业,我从侧门叩门而入,路过厨房时,招呼道:“大嫂,别张罗大食了,我买了现成的,快来吃罢!”
宋氏笑道:“我早起熬了赤豆糜,就快好了,等我添了来,你跟你哥哥先去里面坐着。”
我摇了摇头:“今日不坐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遂向陈全问起晋国商队,陈全亦是不知,又问我何故找寻晋国商队。
我回道:“我有一位朋友要去晋国探亲,他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年纪还小,少不更事,空有一身力气,独自上路未免令人挂心,所以我才想着托个商队带上他,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全道句“原来如此”,又生歉意,不无愧怍地道:“近月来也有好些买主,只是大多没什么交往,实是知之甚少,不想耽了你的事……”
我忙劝他宽心。我与陈全关系亲厚,饶是如此,他亦从未过问我的出身来历,可知对此并不上心。
我出来已有些时候,恐拓跋飞又生出什么乱子来,见问不出结果,便即告辞。
宋氏闻声从厨房跑了出来,唤道:“莫着急走——”
她在围衣上擦了把手,又解下围衣,道:“我前日拆了几件旧衣,打了些缊絮,正想做两件新绵袍,你来,我裁下你的码数,也给你做一件。”
我心下一暖,笑道:“多谢大嫂美意,我还有的穿,不必麻烦了。”
宋氏道:“多匹布的事,哪里麻烦了?你哥哥嫂嫂的日子过得不宽裕,拿不出贵重的,一件绵袍却也不值什么,你若再推辞,倒显生分了!”
闻言,我也再不推却,跟着宋氏进了内室,忽生一念,脚步蓦地顿住:我平日里皆作男子装扮,亦未特意言明,陈全素日称我为弟,以此来说,我与宋氏便是叔嫂关系,独处一室摸摸掐掐不大妥当,虽说宋氏年长,堪当我的长辈,但到底亲疏有间、男女有别。
再联系昨日宋氏送汤药之事,我突然想:宋氏待我格外殷勤,该不会是看上我这个“小白脸”了罢?
一念及此,我登时又窘迫又尴尬,滞步不前,支支吾吾地道:“大嫂,还是不、不要了……”
宋氏回身将门关了,略笑一笑,道:“你哥哥是个粗蠢汉子,瞧不出来也就罢了,我一个老娘儿们难道还瞧不出来么?”
我即松口气,又觉羞赧:“还请嫂嫂不要怪我。”
宋氏边给我量肩等腰边道:“这话说得,怪你作甚?寻常姑娘谁不是娇养着,便是家中清贫,总有片瓦遮头,你这般在外抛头露脸、风餐露宿的,干那些男子们干的活计,定然有不能为人说道的苦衷。”
说到此处,她低低地叹了口气:“若教你娘亲知晓了,岂不心疼?”
我知陈全夫妇膝下无子,此刻听宋氏说得情真意切,一时动容,拉了她的手,道:“嫂嫂若不嫌我聒噪,我就常来陪你说话。”
宋氏笑道:“那自然好。”
我回到驿栈时,拓跋飞已整装待发,想是等了一阵,神情大为焦躁,一见着我就火冒三丈,眉剑陡竖,舌刀立扬,倏然向我发起一轮猛攻:“你一声不吭去哪儿了?磨蹭到现在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本来天黑得就早,你还到处瞎晃!还怎么赶路?”
他一声高过一声,排山倒海也似,震得我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缓了缓神,方才找回语言能力:“你练狮吼功呢?”
拓跋飞一愣,露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好奇地问:“‘狮吼功’是哪家哪派的武功,很厉害么?”
“我胡诌的。”我见提到武术他就忘了生气,连忙展开话题,“你练的是哪家哪派的武功?”
拓跋飞道:“内功修的是道家的九阳罡炁,轻功练的是迷谷派的禽戏,外门功夫练的就杂了,胡族传统的摔跤把式、梁国军队的体操、呼玛人的锁子功、天门派的抻臂拳和劈厉腿、西摩岭的冰火掌等等,只要我看会了都拿来练,有的练破了招,没了意思,就不练了。”
我接不住话,“嘿嘿”强笑两声,道:“你可真有本事。”
拓跋飞不喜反哀,丧气地道:“你懂什么?这算什么本事?我还差得远,差得太远了!等我真的有本事时,你再说这样的话罢。”
他朝我肩头推了一把,催促道:“别傻站着了,快去收拾,收拾好我们走。”
我这才省到他的意思,摆了摆手,道:“今日先别走了,我出去跟人打听了下来镇上的晋国商队,再等等消息,应该要不了太久,一两日罢,如果能找到可靠的晋国商队,你就跟着商队上路,商队给你管饭,好歹饿不着你。”
“我不跟商队走。”
拓跋飞想也不想地拒绝,理所当然地道,“我就跟你走。你昨日不是说了,有你一口吃的,便不教我挨饿么?难道你是诓我的?”
“我不诓你,但我们不同路,我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