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真存在修罗地狱,大抵如是。
遍地残肢断骸,爬满蚊蝇蛆虫,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城门上悬挂着一对中年男女的头颅和一具少女的尸体。
那少女的身子很小很轻,像一束干花,风掠过城头时,便随之晃荡几下,仿佛在那具稚嫩的肉身里还残存着一缕魂魄,不甘就此随风散去。
我挣脱尚荣,扔了笨重的军用长|枪,将断月从行李中取出,重新系回腰间,一路狂奔至武林城外,所见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我呆立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迈不开腿,说不出话。
非等到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历,我才被动地、迟钝地、缓慢地明白过来“满城屠杀殆尽,无一活口”究竟是什么意思。
逃至此处的楚军部队人员,有的喊,有的叫,有的哭,有的号,有的惊恐万状,有的歇斯底里,有的拊膺顿足,有的椎心泣血,听来便是一片鬼哭狼嚎。
我身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士兵慌乱中无措地抓住我的胳膊,满脸困惑地问:“大哥哥,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了他们?那个小妹妹犯了什么罪么?”
正在这时,四周突然冒出一支骑兵部队,其时天色昏暗,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马,只是瞧来济济侁侁、乌乌泱泱,令人觉其人多势众。
楚军部队本已溃乱,加之黄参下落不明,无人指挥,如此一来更是散沙也似,被那支骑兵部队包围驱逐着往城内奔窜,我反应慢了一拍,便被人推搡倒地。
那支骑兵部队顷刻奔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恶臭气味,方才从山坡上朝楚军部队扔尸体的应当便是他们。
我抬起头,恰对上青铜鬼头獠牙面具下一双幽深的眸子,那双眸子里的仇恨和嗜血的气息如斯强烈,宛如刀子一般,剐开我的皮肉,刺进我的骨髓。
我不由吓得大声尖叫,那眸子的主人却笑出了声,笑得轻蔑而残忍:“放心,我现下不杀你,我会让你们这些楚国的狗杂碎,求死不得——”
说话间,一条铁索甩了下来,缠住我的一只手臂,那戴面具的人则拽住铁索另一端,将我拖行在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便嘶鸣着,撒蹄狂奔,继续追击其他人。
我被他拖拽着往前滑行,背脊剧烈地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身体不停地撞到石头和尸体。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旁边的马匹不断从我头顶飞驰而过,呼啸嘶鸣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从我的角度看去,它们重逾数百斤的庞大身躯和泛着冰冷白光的铁蹄极为醒目。这种情形,稍有不慎,躲避不及,我必会被践踏成肉泥。
我胆战心惊地抓紧铁索,哭喊道:“放开我!我不是楚国人!我是越国人!我是越国人!”
可在轰鸣的马蹄声和震天的惨叫声中,我的哭喊声委实微不足道,犹如一粒沙尘,瞬间被淹没在滚滚泥流中。
我因病嗓子疼,喊得一阵,便觉喉头腥甜,声嘶气竭。忽觉头部撞上什么物什,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了过去,我使劲咬了下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这么晕死过去,岂能活命?
那支骑兵部队放羊般将楚军残部赶到了城内的一座校场中。
被一路拖行,我的衣服磨破了,头发散开了,形容狼狈,全身散架似的又酸又软又疼,背上不知添了多少伤口,疼得火烧火燎也似。
至于校场,那戴面具的人勒紧缰绳,跳下马来,径直往校场的高台上走去。
我觑准时机,用尽全力扑了过去,抓住他的裤腿,声音因嘶哑而粗噶,听不出男女声:“将军,我不是楚国人,我是越国人!”
那戴面具的人冷哼一声,蹬开我的手:“越国没你这般贪生怕死的犬鼠之辈。”
我恐慌又无助地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梁国来——”
那戴面具的人抖开铁索,又从我脖子上绕过,套住我的脖子将我拴住,厌恶地道:“不过就是不想死么,也好。”他在我膝窝处踢了一脚,迫我跪在地上,手握铁索,遛狗般拖着我跟随他前行:“我会让你,最后一个死。”
那戴面具的人从头武装到脚,身着铁盔铁甲,普通士兵不会有这么好的装备,他应当是个将领级的人物。果不其然,他走上高台后,便开始吩咐众士兵做事。
他们将俘虏来的楚军残部圈进校场内,收缴了楚军俘虏们的兵器装备,点上各处灯火,守住四处门关。
高台上,立着数根木桩和各式刀具,旁边摆着一口铜镬,士兵们已将柴火烧旺,须臾便沸水翻滚。
高台下,俘虏们密密麻麻地挤挨在一起,呻|吟声和哭泣声交缠,不绝于耳。
彼时月朏星堕,寒光泄地,映着红彤彤的人间灯火,阴气森森,分外渗人。
那戴面具的人命人在高台上首居中位置设了一张简易的祭台,又将使人从城头取回来的两颗头颅和少女尸体陈于祭台上,解下披风,动作温柔地盖在少女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