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闲情逸致操心此事,只停留片刻,便自走自路。
晚间时候,我溜达到清风楼附近,见周子陵在楼外独自徘徊,佁儗于途,等了又等,迂久不去。
于周子陵而言,路途太长,风景太多,一段风景能留他驻足的时间很有限,他转眼又会被前路的风景吸引走,他若走了,亦断不会回头。若再晾着他,教他灰了心意、冷了念想,反倒误事。
至此时机已成,我遂教小树翌日后晌去周府送了封信。
申初,小树去周府送信,不到申正便回,喜道:“姑姑,我将信送到周府,周子陵亲自追了出来,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我将信展开,信上只寥寥数字,潦草狂狷,潇洒不羁:今日戌时,聆心画舫见。落款是:子陵。
我捧着周子陵的回信,既舒了口气,又捏了把汗,喜忧掺半。
虽说得到了和周子陵交谈的机会,但靠“玩暧昧”得来的机会,也潜伏着可以预判的风险,比如周子陵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连推开他的正当理由都没有。
小树猜不透我的心意,犹豫地问道:“姑姑去么?”
我笑道:“我等的就是此刻,岂有不去的道理?”
小树欲言又止,我知他担忧我,便将话题引向旁处,故作轻松地玩笑道:“小树,我‘钓’周子陵的这套把戏,叫作‘欲擒故纵’。你要学会了,待你长大了,若有姑娘这般对你,你可不能再上当啦!不然旁听课白上了!”
小树又笑又叹,咍咍而道:“若天下女子皆似姑姑这般狡猾,则好色者绝矣。”旋又正色道:“姑姑,我在岸上等你,上了画舫后,要自己小心。”
我颔首道:“问题不大,画舫上那么多外人,又不是在周府,即便他有歪念,料也不能把我如何。”
我简单拾掇一番,依约准时来到聆心画舫前,须臾便有侍女下船行来,出言相询:“姑娘可是来应周公之邀?”
“正是。”我递去周子陵的信。那侍女接过信,看了两眼,交还于我,行了一礼,道:“姑娘请随我来。”
我跟着那侍女上了船,偌大一艘瑰丽画舫,却无乘客,只有船上的工人、小厮、侍婢、乐师、歌伶、舞伶等人。显然,周子陵将画舫包了下来。
行至船头甲板处,只见周子陵悠然自得地躺在藤榻上,敞着衣袍,一手拿着水蜜桃,一口一口地吃着,一手摇着白羽扇,一下一下地扇着,好不惬意。
那侍女将我引至甲板处,便即躬身而退。
当时残照摇落,碎金般铺洒在江面上,郢河两岸陆续亮起灯火。周子陵从藤榻上坐了起来,踩着木屐,施施然转过身,偏头打量着我。许是黄昏太过温情,连周子陵都显得面目柔和起来。
我福了一礼:“岭远先生,近来可好?”
“这是何意?”周子陵缓步走到我面前,将一副绢帛展开,上面写着:“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正是我今日托小树送的信。①
我藉起身之际往后退了半步,不动声色地与周子陵拉开距离,略错开目光,避开他迫人的视线:“书言何意,先生岂会不知,何必问我?”
“我问的不是信,是你。”周子陵将信随手丢在藤榻上,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游走。
“我好像见过你。”周子陵盱盱然望我一阵,忽道。
我猛地转眸看向周子陵,内心悲愤交加:周子陵居然又把我给忘了!
周子陵一拍额头,笑道:“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眼神!太特别了。”
“你就是——”周子陵凑近我的脸,这次他身上没有酒臭味,有股墨汁和桃子交织在一起的味道,淡淡的,清清的,甜甜的,沁香袭人,“大梦阁那位敢挑衅我的莽丫头,和那日偷吃我家桃子的坏丫头!”
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我给周子陵铺了台阶、圆了场子、全了面子,他竟还当着我的面堂而皇之地提那日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是什么?这是“欺人太甚”啊!只是我被“有求于他”这座大山压得不敢发飙,怕又闹得不欢而散,无法达成目的,便竭力收摄情绪,强笑着扭转话题:“我等了五日,以为你不会见我了。”
“反正我很闲,有空陪你耍。”周子陵一副优哉游哉、游戏人间之态,“而且,你有趣得紧,用来解解闷也不赖。”
周子陵的态度令我心下一宽,大为释然。我原还有几分忧心,怕周子陵不解我意,将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诗当了真。现下看来,却是我高估了他的真心、低估了他的玩心。
我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肯来见我,是因好奇那个故事的真相呢!”
周子陵笑一笑:“故事只有一处反常,这处反常若解开了,便都通了。秋娘是女鬼,她思慕之人并非陈生,而是给陈生撑船的船夫。”他微眯起眸子,细细端详着我:“你一面写情诗忽悠我,一面又借鬼故事提醒我,不要相信你的诗,全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