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湖迟缓地抬起头看向我,双目无神,过得良久,眸子里才渐渐唤回一丝微弱的光。
“莫离……”
“我本想为你挡住那坠跌的命运,可到了最后,却像是我亲手将你推了下去……”
“我拉不住你,就像拉不住自己……”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懂,可我很害怕,我总感觉,下一刻他就会消失在这雨夜里,连同这里的一切,一起消失。
我抓住他的胳膊,想拽他起来:“慕星湖,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有话回屋再说!你先起来!”
我使出全力,也拉他不动,急得快哭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慕星湖,你醒一醒,醒一醒……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事都没有……”
“莫离……”
“我看你就是一个人在山里待得太久,钻进自己的小世界出不来,魔障了!”我大声骂道,“慕星湖,你睁开眼看看,你已经傻掉了!你还不自知!”
“莫离,莫离……”
慕星湖僵冷的身子轻微颤抖起来,仿佛神识逐渐回拢,不住唤着“莫离”,艰难地举起手,缓缓地抱住我的腰,越搂越紧:“我不要失去你……”
虽是盛夏,山中夜雨亦是极冷,我淋了一会儿,便连打喷嚏,头隐隐作痛。
后半夜里,雨渐小了,屋内亮着烛灯,我躺在床上,头疾发作,浑身酸疼,极不舒坦。
慕星湖将两人换下的湿衣服洗净晾起后,又熬了姜汤,端至床畔。
我撑着坐起,接过姜汤,趁热喝完,宽言道:“你不必再自责了,下雨天我就容易犯头疼,老毛病了,不打紧,睡一觉就好了,你也去休息罢。”
慕星湖跪坐于床边,担忧地看着我:“怎会落下这般难缠的病根?”
头骨碎裂这等事说出来太过耸人听闻,我笑哈哈地道:“被天妒了!”
一笑之下,头又阵痛,我疲弱地滑进被窝,也再没力气开玩笑:“你也受了凉,去喝碗姜汤,别闹病了……”
“无妨。”慕星湖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又催他去睡觉,催了两回,他只应“好”,却不动身。
我佯作轻咳,道了句“我要睡了”,以提示他该出去了。
他却像听不懂一般,看我的目光愈来愈温柔,化成了水,好似三月湖心的春波,细腻轻柔地荡漾开来:“我守着你。”
我被这一记眼神绝杀电得不轻,飞快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很轻,很轻,如一片鹅毛落在雪花上,却比窗外的雨声更清晰、更深重地落入耳中,不期然坠入心房。
“慕星湖,我长得很像莫离,是么?”我问。
慕星湖不答。
“莫离……是你故去的爱人么?”我脑补了一出悲情大戏。
慕星湖仍不答。
我想了又想,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如果说的不对,也请你别生气。我觉得,倘若一段感情带给你太多不可弥补的伤痛,那还是走出来得好。”
慕星湖依然不答。
我煲起了鸡汤,絮絮叨叨、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堆小故事、大道理。
慕星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次日早起,我嗓子干得直冒烟,连灌两大碗热水才稍好。
待出门看,雨过天晴,清澈澄莹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一道彩虹自天际垂落。
慕星湖坐在湖畔大石上,忽而以手托腮,凝神细思,忽而以指抚琴,弹拨出一小段音节,神情专注地编着曲,时而眉头微蹙,时而舒眉浅笑,时而迷雾难拨,时而豁然开朗,时而懊丧叹息,时而欣悦欢愉。
种种多彩表情在他清雅俊美的脸上演绎得格外生动,不由地令人目眩神迷。
迂久,构思罢,他展颜一笑,指尖游走,一曲欢沁,叮咚而出,如彩虹般绚烂,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我的心情也跟着节奏欢快地跳跃起来,旋转而舞,飞上云霄。
曲毕,慕星湖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一派轻松地跳下大石,抱琴转身,这才发现我站在一旁。
片刻怔忡之后,他脚步轻快地朝我走来,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莫离,这是我为你作的曲子!”
“莫离”二字听来颇为扎耳,没得教人心里酸酸的,可他带着天真气的笑颜,又让人不忍苛责,我笑眯眯地道:“好听极了。”
慕星湖道:“你来给它命名可好?”
“欢沁。”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我嘴里蹦了出来。
慕星湖眸子一亮,柔声道:“你总是能读出我的心声。”
我微微一笑,打趣道:“那是因为你今日高兴得太明显了。”
慕星湖抬眸望向一碧如洗的湛湛晴空,思绪悠悠:“我心里想着和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便有了旋律,谱了这支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