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你从来都没有怨恨过她么?哪怕一点?”
“我舍不得。”他说得很小心,轻轻的,柔柔的,像怕惊扰了安恬的美梦。
他的回答令我动容。
我心中百感交集,笑叹一声:“我挺羡慕的。不知从何时起,爱情变成了一件需要算计得失、权衡利弊的事,付出和牺牲都变成了可悲的,甚至可耻的。得不到的要扔掉,不匹配的要扔掉,脏了的要扔掉,旧了的要扔掉,坏了的要扔掉,有一万个理由要扔掉它,可坚持的理由是什么?”
“对不住。”我歉然道,“我昨夜说的那些话,都忘记罢,和你的‘舍不得’比起来,显得好市侩。”
慕星湖悲哀地注视着我:“莫离……”
我自知对一个还不算太熟的人说这番话不免“过了”,忙岔开话题,掩好情绪,道:“是了,慕星湖,我当真不能再耽搁了,你给我指条明路罢,怎么找东临君?”
慕星湖问道:“你找东临君所为何事?”
我回道:“我想央东临君救个人。”
慕星湖又问道:“何人?”
我迟疑了下,如实道:“一个名叫‘黎砚’的甲等战犯,他……是我弟弟。”
慕星湖未予置评,只道:“待我简单收拾一下,我们便即下山。”
我愣了下:“你要亲自带我去找东临君么?”
慕星湖的神色一派温和淡然:“嗯。”
我大喜过望,作揖一拜:“那可太好了,我先谢为敬!”
慕星湖拾掇好,关上门窗,道:“走罢。”
他换了身便宜行动的青短褐,头戴黑纱斗笠,遮住了脸,未带行囊,却背了琴。
我奇道:“你背琴干什么?不沉么?”
慕星湖道:“应有段日子不回来了,自要带着‘离微’。”
我讶然道:“怎么听你的口气像要出远门?匡庐山也不算太大罢,难道东临君不在这?去别处了?”
慕星湖道:“我不想在此处再谈论这些俗事,你莫问了,我总能领你找着他。”
我识相地点点头,慕星湖在前引路,走了几步,又折回去:“等等。”
他取下琴,摘了斗笠,拿起农具,到园子里除了草、杀了虫、翻了土、挖了渠,认真细致地安顿好园子里的农作物,才又涤手、背琴、戴上斗笠:“好了。”
晚间至桃源镇,我邀他同去平家,他却道:“我自有去处。明日卯时,我在闻古坡等你。”
我问道:“东临君所在处离得远么?若离得远,我就带车,做好准备,不回来了。”
慕星湖颔首道:“收拾好罢,不回来了。”
我与慕星湖分道而行,行出一截,回首望去,见他站在原地,目送着我,不曾离开。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看了很久很久,等了很久很久。
虽然斗笠缀着的面纱遮住了他的脸,可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那双眸子里定然盛满了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温柔。
明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不知为何,我眼角竟有些湿,挥了挥手,咧开嘴笑。
“慕星湖,我们明日见。”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