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讥讽陈氏“不知礼数”,她自是听得出来,面色一变,恼道:“你——”她大抵想斥我“不识好歹”,只是碍于刘恕在场,不便发作,又寻不到词来驳我,一时憋红了脸,过得片刻,竟鼓出两泡泪来,凄凄哀哀地道:“公子,黎妹妹与妾好生生分,定是心里还怪着妾,妾那时错手,这些时日每每想起,莫不懊悔,妾是诚心想与她和好,齐心侍奉公子……”
陈氏祭出眼泪,神情言语又极为恳切,倒显得我是小肚鸡肠之人。我一时头大如斗,并非我拿她无法,只是实在没心情、没精力应付这个难缠的女人。
女人之间的战争,虽不见硝烟,却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其间劳费的心力,只怕不比战场厮杀少一分。
我索性身子一瘫,两眼一翻,耍起了无赖,装作柔弱无力的模样,气若游丝地道:“公子,我头很晕,身上乏力,快要熬不住了。”
刘恕睨了我一眼,转过头对陈氏道:“青媛,走罢。”
陈氏到我帐内“姐姐妹妹”地“亲热”了一番,倒令我想起一桩要紧的事来,前些日子无心于此,今日难得刘恕来了,不如趁此机会料理清楚。一念及此,我叫住刘恕,道:“公子可否暂留一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刘恕正要出门,闻得此言,回头看了我一眼,令道:“康韦,送陈氏回帐。”陈氏不敢违命,临去前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方不情不愿地走了。
刘恕重回床檐坐下,语气冷淡地道:“说罢。”
我小心地从随身囊袋中拿出那支黄杨梨花木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公子,对不住,这支簪子……我很喜欢,但不能收。”
刘恕面无波澜,未接簪子,只沉静地道:“孤见你将簪子换回去时,便知晓你的意思了,冷了你许久,便是想教你好好想清楚。孤问你,你想清楚了么?”
“我想得很清楚。”我心里如压着一块石头,沉甸又窒闷,连吞咽的口水都苦涩无比,“且抛开感情之事不论,燕楚结姻,你不怕么?”
刘恕神情依旧沉定:“怕,当然怕,怕得寝食难安。姬举辛与盘疾结为姻亲,目的正是吓唬孤、威慑孤。”
我心里更沉、更闷,抬首望着他:“公子,我不愿看到晋国与楚国交战。”
“傻姑娘。”刘恕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难道你至今仍不明白,国家之间的利益纠纷,乃至战争,与你们这些柔弱可怜、背负了红颜祸水之名的小女人其实没甚么关系。说晋梁之战为姜太后,说楚越之战为颜舜华,都是酒楼茶肆里的闲话,听一听,笑一笑,便罢了。”
他能谈笑风生,我却笑不出来。以前听评人说颜舜华,我尚能一笑置之,可自己身在局中时,怎能从容以待?
端木煜是慕星湖的学生,燕楚此番结亲,慕星湖在中间定是起着纽带作用,甚至可能是由他倡议、主导、操纵,我怎能不多心?
“看来孤不跟你解释明白,你又要胡思乱想了。”
刘恕再叹口气,娓娓道来:“盘耕在世时,野心勃勃,四处扩张版图,却始终未能北进半寸,正是因为秦晋联盟横在中间,钳制着楚国。燕灭孤竹、令狐、令支、无终等国,梁扫赵、逢胥、即焉等国,方得以发展壮大,国力逐渐赶超吴、越,继楚、晋、秦之后,跻身大国之列。梁、燕虽忌惮秦、晋,关系不睦,可若没有秦晋联盟,他们岂能过得如此安逸?大国间的平衡关系,奠定了大格局,在这大格局中,彼此相对安稳。”
他略作停顿,又道:“吴越联盟一破,越国便亡,吴国亦不远矣。梁国近年方才崛起,国力尚未稳固,刘兆便大动干戈,急着向晋国出手,实乃自作聪明,自取灭亡之举。假使晋王给了刘兆汾川,晋国定然式弱,届时任何联盟都将难以与楚国抗衡,晋国若朝亡,梁国必暮亡。平衡不可妄动,动辄覆亡。”
“盘耕深知其理,于楚国而言,欲图天下,必先灭秦、晋之一。然秦国八百里秦川,巍巍然秦岭,土地肥沃富饶,坐拥天然城墙,易守难攻。与之相较,晋国易破,盘耕两度举大军伐晋,便缘于此。可惜两度皆无功而返,盘耕若活着,眼见刘兆取了汾川,定会偷着笑,奉刘兆为平天下的一等大功臣。”
刘恕缓缓道:“晋灭梁后,威胁到了楚国的霸主地位,亦干系到了燕国的生死存亡,他们结姻,实为大势所趋。这世界自来如此,旧的平衡关系一旦打破,便会有一双无形的手,打乱格局,重新建立新的平衡关系。”
我想了又想,方明白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心念一动,道:“公子在决定攻打梁国前,便已料到燕楚会有所动作么?”
刘恕垂了眸子,沉默良久,道:“三月初时,孤便遣使秦国求亲。秦国公主人已在曲淄,只待孤班师回朝,便即成婚。”
我手一抖,簪子险些掉落,一惊之下,猛地收拢手指,将簪子紧紧攥在手中,涩声道:“秋祭盛典时,公子出使楚国,料定楚国将大乱,尔后晋太子姒禽夷便死了,再之后晋王设下圈套杀了梁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