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宽相处的几年里,她还是不能看清他。他存在于她的生活里,待人真诚,行事有度,几乎不出差错。露出海面的八分之一是真实的,也是局部的,而只有揭开潜藏在海底的剩余部分,才有可能明白为什么他向别人展露的是那些特质。
如果用一个精准的词去形容缭绕在他身边的迷雾,那就是“虚无”。
他的“虚无”并非“一无所有”却有所求的空虚,而是即使面对实体的事物,也会否定其存在。
他不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有通透自洽的智慧。他是树脂凝结成的琥珀,永远地被困在了某段带着伤痛的记忆囚笼里。
他问她几号走,她说年初八上午十点的车,也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她对徐宽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但从他短暂的沉默里周可臻察觉到他的家庭生活不太好受。虽则赵青树与他亲厚,但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寄人篱下,怎会真正的开心?她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氛围会让他选择逃离?
他说:“过几天应该会回趟家。”她不便再问下去,勾起别人的伤心事不是她的喜好。
“你上回说春节来你家玩,还作数吗?”
“当然,我一个人在家会很无聊。”
“有想吃的吗?我带过来。”
“不必客气,只有主人招待客人的理。”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拿出君子的准则。
“那只求你带一些精彩的小说与我分享。”
他在屏幕那头微微颔首。
春节前两天,周可臻的父母去亲戚家拜年。周可臻本就不喜欢和一群陌生的亲戚虚与委蛇,何况她现在大了,父母更不会强迫她。冰箱里已留足了年货,不必担心饿肚子。
年初一下午,大门被敲响的第四下,她兴奋地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方庭和赵青树挤在门口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徐宽站在两人身后,脸上也挂着笑容,手上提了个很有分量的尼龙袋子,想必这就是她的礼物了。
“快进来坐!”她招呼着让他们坐下,沙发套是新换的绿底白花样式,她又从屋里拿来三块绒毯。方庭娴熟地从货柜里取出零食摊在茶几上让大家快吃。电视里正在播某一奇幻剧——她刚刚还未来得及切掉,几个人就把电视当背景音乐唠嗑闲聊。
方庭问她怎么在家还戴着围巾,她今天戴了一条红绿格纹的羊绒围巾,很有节日气氛。
她只说脖子冷,其实是特意打扮了一下。
去倒热水的时候,徐宽走过来说:“今天发型很好,不必戴帽子。”
她气笑:“既然你口若悬河,也不必喝水。”说着,就要把他杯子里的水往水池里倒。
他眼疾手快,握住了她捏住杯柄的手,杯子冲了个浪又回来。
咕咚咕咚就喝去了大半。
“也不嫌烫!”她丢了话就走。
赵青树正看电视看得入迷,方庭让他帮自己拍点照片,赵青树只说待会。
“我来帮你拍。不过你到飘窗拍的话会更好看。”周可臻拿了手机拉她走。
“男人可真没情趣,就知道看电视!”方庭边走边抱怨。
“那倒也不是。”周可臻往沙发上另一个人身上看一眼。
方庭轻轻掐了下她的脸蛋,叫她快走,不要沉迷男色。
她先给方庭拍了许多单人照,又不知道从哪找到了几束干花让方庭抱着补拍几张,接着是两人各种手势的合照。
“记得帮我修一下,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审美。”
“OK,没问题!”
转到客厅,赵青树问她这剧从哪里下的资源,是否还有同类型的。
“这是冒险类型的,没想到你也感兴趣。”她将网址发给他,又将收藏的一些剧名告诉他。
“高中的时候老徐就带着我看。”赵青树头也不抬,两只眼睛像粘在了屏幕上。
“我的书呢?”她对着徐宽说。
“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他绽开了笑。
“送我的还不算我的吗?”
“现在才是呢。”他打开袋子。里面是阿加莎的几部小说,都有阅读痕迹。
“正合我意。”她嬉笑着翻看书脊。
“说来也好笑,我们两个中文系学生课余却不怎么读正统文学。”
“大概是平日读得太多,就是我们不烦,那鲁迅、茅盾先生也看腻了我们。”两人皆笑开。
晚饭过后,赵青树和徐宽留在客厅里打游戏,周可臻则拉着方庭往自己房间走。
“怎么了?藏了什么好东西?”方庭发问。
周可臻神神秘秘地从床边抽屉里拿出一个藏青色绒盒。
“这是……”方庭惊喜地捂住嘴巴。
这是一串珍珠项链,泛着冷色光泽,正中是一颗金色包边的方钻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