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和君原就地休息了一会儿。天亮之后,君原给她找了顶帷帽戴着,自己则没遮掩。两个人拴好马,堂而皇之地进了村,找到人最多的地方说要找村正。村人问他们是什么身份,黎念答自己是别庄的管事,府上的客人留滞村中彻夜未归,他们来看看情况。
她描述了几句谢医师的名姓和打扮,故意画重点:说话不紧不慢,总是抱着一个小箱子,身上有药香。
大约是沾着国之王臣的关系,她说自己由山上别庄而来,衣着透着低调的华贵,还真有人换了个神情对待于她。只是不巧的是,村里竟有青年识得别庄的人,纳闷地问:“别庄的管事好像是另一位个子更高的姑娘?还是管事您的嗓子终于医好了?”
黎念硬着头皮继续编:“你之前见到的怕是含朱?我是她的妹妹,叫我黎念便好。我此前同姐姐一起做事,常常因为庄里的琐事忙得走不开,所以不太出门。上个月姐姐被主子调任他处,我继任了她的位置,很多事便亲自来跑了。”
听完她的胡诌,君原偷偷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充当“管事”的排面。
那青年则接受她的说法,要黎念在树下的象棋石桌旁歇一会儿,他去给村正传话。黎念便从善如流地坐下,装出范儿等人过来答话。
许是无聊,过了一会儿,趁着四下无人,君原慢悠悠地调侃道:“没想到你这么会骗人。”
他依旧是那副端正的站姿和淡然的表情,尾音里却掺上几分愉悦,轻轻勾着听者的心神。
黎念愣了一下。
她突然想,自己毕业以前确实是从来不会骗人的,连扯个谎拒绝电话推销都不会。等工作超过三年,被大领导问起整天划水折腾自己的新组长怎么样,她却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接触不多不清楚了。
是现代时乱七八糟的职场内斗,让她变虚伪了吗?
黎念答不出来,她有些沉默。
应是看她情绪不对,君原很快换了个话题打趣她:“你这么会取名,”他或许以为“黎念”是二姑娘由“思”字衍生,临时给她自己起的假名,“给我也取一个好不好?”
黎念满脸问号:“您演技这么超群,还需要我编?”
黎念不想配合,君原却兴致勃勃地逗她。一会儿说夫君的小名不该被妻子以外的人知道,一会儿哀叹别人都有行走江湖的名号,一会儿抱怨自己在牙人手里时多少人上门点名道姓地讨要他。
黎念听得无比暴躁:“你念叨起来嘴怎么这么碎!”
“哦,你想给我取名‘岁’啊。”君原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自作主张道,“那就叫‘池岁’好了,如果以池开头,和我的‘真名’连起来也很好听。”
黎念:……
她看着对面村人挖出来养鹅的小池塘,结合此前君原照抄谢医师生平的事,合理怀疑君原所谓的“姓”同样是就地取材现编而来。
他们在老槐树的树阴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谢枕安出现,等到一个顶着稀疏白发的瘦老头。他没有拄拐,靠一双小脚精神地行走。两相作揖后,老头说自己是旗亭村的村正,姓葛:“谢先生现下不在村里,可能是天亮前便走了。要不我寻个人带着您找找?”
黎念尴尬地笑。她想,真是个滑不溜的老泥鳅,玩避重就轻这套很熟练嘛。
鹿斟离开之时谢医师还被扣在村里,以谢枕安的责任心,他宁可和村人起冲突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旗亭村,反倒像是逮到自己存在感变低的机会偷偷溜走摸排疫病。
村正这个老头呢,发现姓谢的男人跑了,就故意省略过程,引导黎念以为村里没扣过人,都是姓谢的自行来去,和村里没关系。
就算日后被谢医师告状又怎么样,这点小动静不可能惊动别庄后面的大人物,村里每日的琐事又离不开乡老主持。他到时候仗着年纪装个糊涂,这误会很容易翻篇。
可惜黎念在君原那儿深经百战,对这种说一句藏十句的做法警惕心极强。忘了说,她还挺记仇。
但谢医师不在,没有专业人士指证疫病的程度,她贸然提起,很可能让村人应激,猜测她身份存疑不安好心。
所以不管对方怎么无赖,她现在代表着别庄,一切行为都要合理合规合流程,在不出错的前提下扭转局势。
想通这一点后,黎念客气地答:“既是如此,我们便回别庄等等吧。”她打了个哈欠,仿佛要走,又好奇地打量着村子深处的炊烟,装作不经意地问,“今日村子里是不是比往日热闹?我们这么早过来打扰,一路上看见不少人已经起身了。”
“当然热闹!”先前替黎念传话的青年还跟在村正身后,开朗地答,“我们给地慈娘娘办寿,半夜就开始准备烧肉和新酒了。三年才有这么一回,大伙都想赶趟热闹!”
“是这样没错。”葛村正点头。他不知那位姓谢的男人来历,也不知昨日那人说的话是疯傻还是如何,潜意识觉得眼下有一个和别庄搞好关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