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声。
珠帘内,香薰软烟,茶香淡雅,棋子落声清脆。
石观音瞧着这焦灼的棋局,叹道:“瞧瞧,跟着我最久的徒弟,居然有一日带个男人来了。”
林仙儿也没抬头,只道:“我看这男人不错。”
石观音道:“哦?哪里不错?”
林仙儿沉吟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不说话,可见是个君子。”
石观音笑道:“不说话的确是男人的优点,但我最讨厌就是自认君子的男人。哪个男人若敢在我面前称自己是君子,我就先给他来一招君子见不得,再来一式男人见不得。 ”
一点红当然不算什么君子。他只是个拿钱办事杀人无数的杀手,幸好他杀人不见血,挥金如挥土,这才不至于满手铜臭血腥。
一点红脸色淡淡,一言不吭,因为曲无容还没有开口。
曲无容也不说话,她本就不喜欢打断别人,她在等她们的话都说完。
石观音落了一子,忽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仙儿。
林仙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棋盘。
这一步棋路,太平和了。
黑棋落在此处,似已向白棋的围杀之势屈服,并不像石观音针锋相对赶尽杀绝的激烈。
她的目光从棋局移到石观音,再到曲无容。
她眼中露出一丝了然。
石观音对曲无容并不好,她突然大发善心要对曲无容好,就得要个台阶下。
林仙儿就是最好的台阶。
于是林仙儿道:“可无论是好是坏,这里总得要用实力说话的对不对?”
不等所有人回答,她接了下去。
“不如由我代劳,试试他。若他的剑比我更快,就同意让他留下了。”
曲无容笑了。
一点红也笑了。
他看出来了,林仙儿就是想和他斗剑。
石观音却有些笑不出,因为她觉得林仙儿比一点红强。
林仙儿的目的不是要和一点红分个高下。她遇到了类似“瓶颈”的困境,说是困境,倒也不尽然,她只是缺一个对手。
石观音很强,强到不可撼动,只是她并不用剑。曲无容用剑,用得很好。她的剑凌厉胜比疾风,但她本人并不是一位极有经验的剑客。
她想与一位真正的剑客交锋。
烈阳中,漫漫黄沙,刀剑霜寒。
两位剑客孤石般屹立不动。
酷烈的阳光烤着荒漠,空气炙热、炽烈,剑客的手掌心渗出了汗。
他的瞳色渐深,似带着幽绿的光。
他开口道:“你变了很多。”
不只是她的容貌。
一点红不敢相信,眼前的林仙儿是第一次见面时在半天风客栈被他一剑救下来的柔弱少女。
这才过去了多久?
但仔细想想,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一点红一直觉得她身上有股极为矛盾的地方,她冷酷偏激的性格,实则与她的外表反差极大。
大漠初遇,除了第一次救她的那一剑,一点红和她的相处很少。他本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男人,更别提像楚留香姬冰雁一般几乎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他和任何人都没有说,甚至当时他自己也在疑心:出于剑客的本能,他在林仙儿身上嗅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
她仿佛正该是个一剑杀一人的快剑手!
只听林仙儿道:“你是个杀手。”
一点红道:“是。”
林仙儿道:“我还认得两个杀手,他们也用剑。”
她说的是荆无命和孟星魂。
这三个绝世杀手的剑,她也都见识过。
一点红点头。他也不怀疑林仙儿的话。她既说自己认得,那就是认得。
一点红忽道:“我排第几?”
林仙儿道:“第三。”
一点红淡然一笑。
林仙儿又道:“但我说了不算。剑,本来就不是用来排名的。”
剑是用来杀人的。
你没杀过,又怎么知道排第几?
林仙儿道:“你们的剑不一样。”
一点红道:“杀人的剑,有何不同?”
林仙儿忽笑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一点红亦轻笑道:“你要我如何告诉你?”
林仙儿剑骤出鞘,雪光乍寒。
泠然剑鸣中,她的声音清绝如昆山玉碎。
“用你的剑!”
用你的剑!
此言一出,一点红仿佛嗅到了血的腥味,连他胸腔内的热血也骤然沸腾。
乌鞘剑客的笑意淡了,他眼神幽深,指节咯吱脆响,俨然已变成一副极具进攻性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