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计酒馆失火后的第二天,酒馆的熟客发现这里新来了一个跑堂。
跑堂收拾得倒也利落,不过他的脸上因常年饥饿而缺少血色,深邃的眉眼让他天然混着一丝阴郁之气。
让人害怕的是,别家的跑堂见了客人都是慌不迭地笑脸相迎点头哈腰,可是这燕计酒馆的跑堂满脸阴鸷之气,就好像来酒馆消费的客人都欠他几根银条一样。
而且这跑堂做事也毛手毛脚的。每次给客人端酒端菜,不是酒洒了,就是上错菜。
可是客人刚想发作,跑堂就会把手若有意若无意地放在腰间的匕首上,这令人胆寒的服务态度让客人只得忍气吞声。
“安娘子,你这跑堂名字没起好啊。”
当跑堂第一百零一次搞砸了事情的时候,一个名唤伍爷的客人终于朝掌柜娘子抱怨了起来:
“小满?他端过来的菜没一份是份量足的,全被他半道上洒了,可不是小满嘛。”
小满是安凌给新来的跑堂起的名字,这本来是她对着月亮苦思冥想出来的得意作品,可是当她把新名字通知给跑堂的时候,却遭到了后者强烈的反对:
小满?太没追求了吧,我的目标是当名满天下的大侠,最不济也要当个名满北蛮的武士,我的人生要大大的圆满。
安凌刚刚拿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对牛弹琴了一番,好不容易让跑堂暂时接受了被安排的名字,现下又遭到了伍爷的质疑。
她没有耐心再把大道理搬出来一遍,于是便挤出了一副笑容:“您说的有道理。”
伍爷自然也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是吧,所以说名字太重要了,哪怕叫个羊蛋啊牛剩啊什么的,都比他现在这名字强,我看他这智商也受了名字的压制……”
安凌冷若霜雪地截住了他的话头:“不好意思伍爷,我家跑堂今天第一天上岗,有很多东西还在学习,您多见谅,但他其实还是很聪明的,不信您看——”
不远处,客人甲指着菜单:“我要这个和这个。”
跑堂深沉地点点头,扭头便冲后厨大喊:“老胡,客人要菜单上左数第二个菜和第四个菜!”
老胡的大嗓门穿墙透壁而来:“说人话!”
跑堂阴阴地看着客人,手扶着后腰:“对不起他让你说人话。”
客人甲胆战心惊地瞥了一眼跑堂腰上别的匕首:“……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后厨跟老胡说吧。”
在一旁的伍爷敲了敲安凌面前的柜台:“你刚刚让我看什么来着?”
安凌:“……没什么可看的,伍爷,您刚刚说可以起名叫羊蛋牛剩什么的,我觉得挺好的。”
正当伍爷打算再就起名问题建言献策的时候,一块巨大的人形阴影突然将他笼住。伍爷忙回头,发现门外正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北蛮男人。
他须发旺盛,满脸的络腮胡子,此时他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燕计酒馆的招牌。
来人遮挡住了门外的天光,也让安凌神色微变,她轻声对伍爷说了声对不住,然后迅速地从柜台内转了出来,走到门口。
“哈其赤。”安凌低声说道。
这个叫哈其赤的来人低沉地向酒馆前厅扫了一眼,既而低沉地说:“跟我来一趟。”
太阳已经西斜,来人背着光站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安凌点头嗯了一声,可能她还沉浸在起名失败的打击中,此刻她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跟着哈其赤在街头左拐右拐了半刻钟后,二人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里站定。
小巷背阴,因此即便是夏日,小巷里依然有些阴冷,森凉的晚风不时穿巷而过,安凌站定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二人四下看了看,再三确定附近无人后,哈其赤才开了口:“最近有什么新情况?”
安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沉吟了半晌后说:“还是老样子,你刚刚也看到了,酒馆的生意这一年一直不温不火。”
安凌回答完之后便知道哈其赤一定不会满意她的对答。果不其然,哈其赤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才是燕计酒馆真正的老板,而安凌不过是在明面上给他照管酒馆生意的。此时大老板前来问话,安凌不由得心下有些紧张。
“可有听到些什么?”哈其赤接着问道。
安凌知道真正的考问才刚刚开始。她沉吟半晌,缓缓回答道:“最近没听到什么新鲜事,左右无非是北蛮人说说家里的牛羊,南国人说说老家的收成,商人们议论一下最近的行市。”
哈其赤审视地看着安凌,追问道:“有什么和南国国事相关的谈论吗?”
安凌快速地看了一脸哈其赤的脸色,又再次瞟了一眼四周,低声说:“有,但无外乎老一套,骂骂皇帝荒谬无道,昏庸无能,不上朝不理政,却日夜流连后宫。”
哈其赤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