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松了口气,看望舒心情有些低落,笑着岔开话题:“太后曾赏赐给我一只水灵灵的新鲜梨子,我闻着香,白天看,夜里看,晚上也想抱着睡。可是咸阳风大,没多久就成了梨子脯。”
“楚国西边歙城的梨子好吃,听说赵国的梨更是水润丰满,这里不过是郢郊普通的梨罢了。”望舒也没再提父亲的事,顺着她的话点评道。
“大人不是不关心其余六国的事情吗?”阿洛调笑道。说着端过他新买的那碗喝,苦得连连撇嘴:“这个不是甜的。”
“……荆楚之地多瘴气,因而有这种草药汤,你病的时候也喝了不少。”望舒自己又端回来,一饮而尽。他倒是不介意苦味。
阿洛回忆道:“我在咸阳的时候爱吃甜食,吃了之后干活儿快,写得字也漂亮。”
“郢都甜食更多些。”望舒喝完了汤,将二人的碗还给摊主,继续带阿洛闲逛。
阿洛却怅然道:“郢都没那么多事要做,吃了甜食更容易犯懒。”
作坊区更是人声鼎沸,道路极其逼仄。望舒继续磕磕绊绊地给阿洛介绍百工业态,时不时还要问她哪几个字应该怎么发音。
沿路漆器作坊甚众,有专做屏风,凭几等大型器具的,有专做饮器食器的,也有专做首饰汤勺之类小件的。至于漆器的雕刻彩绘,则飞禽走兽,神仙宫阙,香草美人,无所不包。
待到了“大府”所辖的一处漆味浓郁的小型日用品漆器作坊,只见二十余身穿不同颜色衣裳的工匠,正忙着给漆器脱胎,上色,髹漆,描边,彩绘,最终形成一件绘有凤鸟双鱼,外黑内朱的双耳杯。
由于炎热,工匠大多全身□□,只用一块麻布遮掩下身,就连那块麻布也浸满了汗水。他们有时互相交谈几句,大多时候则各自安静地做工,并在最终完工的器物上留下一道如“工丙”,“工殳”等标记自己名字的刻画痕迹。
即使在咸阳,阿洛也很少来集市作坊,因此看到这些景象,觉得格外新奇。
一旁的监工见有贵族打扮的人前来,忙上前问候道:“这里嘈杂,二位大人可随我去库房挑选。”
库房里做工精美的漆器堆积如山,望舒用楚语简单询问几句,监工拿了一件内外髹赭漆的砚盒,给阿洛打开展示。盒外用朱红土黄和深灰色绘了凤鸟纹,又用黑漆画出祥云和虎豹,盒内则没有彩绘,只是简单刻画了兰草纹路。
阿洛对繁复的纹样不感兴趣,但转念想到小夏正在练字,因此便要掏钱给监工。
望舒拦下她去摸铜钱的手,自己拿了一只圆圆的小金饼交过去。只见监工提了一柄天秤来,一头放上那块金饼,一头放上几只砝码,仔细称量后,将金饼放到案几上,拿出小刀,仔细切割下一块儿。监工再次拿起切下的金子称重,确认无误后,将剩下的部分躬身交还。
阿洛将包好的砚盒放在袖子里,摇头道:“这小小的东西,也太贵重了。”秦地力行简朴,尽管王室生活比起普通民众来说,亦算奢华,但官员百姓确乎是于私产上不甚丰盈。
“我一向不爱惜钱财。”望舒说:“
阿洛苦笑了一声,叹气道:“大人衣多锦绣,食多鲜活,想来样样价格不菲。”
两人又继续在成片的漆器作坊中闲逛,直到走到与制篾摊交界的地方。突然,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阿洛向路边看去,发现那是一枚铜镜所反射出的光。
郢都磨镜的作坊都挤在这条幽深狭窄的巷子里。不同于外面的热火朝天,这条巷子里竟有些凉意。每一家作坊都有几位工匠跪坐在那里,埋头用白毡蘸着黑乎乎的金属粉末,反复摩擦铜镜。每磨好一面镜,便由一位匠人直起身来,将清晰明亮的镜子反过来摆到置物架上。
“楚地铜镜则多蟠螭纹,武士纹,菱纹,对凤纹、金银错纹,其中金银错的技艺应是楚地独有的。”望舒向她介绍:“我想你大概喜欢简单些的。”
秦地亦盛产铜镜,只是款式多庄严古朴,她从巷头溜达到巷尾,按望舒的推荐选了三面楚地特色的铜镜,将荷包掏了底朝天,总算凑齐了所需的数额。
“怎么买这么多?”那人不解地说:“我要买给你,你又不许。”
阿洛开心地回应道:“一面送给太后,一面送给公主,一面送给我母亲,哦,还要再买一面送给小夏。”她突然想到这一点,转身又想回到巷子里。
“小夏想照的话,家里几十面镜子随便她照。”望舒拦下她:“不给你自己买一面吗?”
阿洛一向不关注容貌,每次只要照个大概,衣冠得体就行,于是坦诚交代:“我呀,翻来覆去就这个模样,照也照不出花儿来。”
“你看这个。”那人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髹漆小盒子。盒面上有一只背靠太阳的乌鸦,用非金非紫的片状物贴成。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面磨得很光滑的铜镜,镜子里正好映出她的脸。
阿洛骤然如此清晰地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