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赋兰见林黛玉第一面,是在山间泥泞的山道上,那时她裹在白色丧服里,只露出来一双好看的眼睛。
第二面,是在林府的一片枯枝败叶中,她一袭雪白大氅,静倚阑干,终于分了一眼给那落水的狗。
第三面……
卫赋兰想到此处,心中轻笑起来。
这第三面,恐怕就只存在于他自己的记忆中了。
“你又傻乐什么?”
卫赋兰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每每看他的眼神,总让雪雁产生一种,他本来就是人,只不过错投了畜生道的错觉。
雪雁只当他在回忆自己方才提出的问题。
眼下却也得不到他的答案了,雪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把提起卫赋兰,往林黛玉屋里去,纳闷道:
“我又糊涂了,难道还指望你说出什么话来?”
来的还是白日里的那间大屋,听说贾母已经睡下,雪雁便放心踏了进去。
先看见屏风后有张大床,贾宝玉和几个丫头在床边玩闹,卫赋兰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有些预感。
贾宝玉见到雪雁,眼睛一亮,跑到她身边问道:“雪雁,来找林妹妹么?”
雪雁对贾宝玉还不太熟,甚至与他相处,还得有意无意拉开距离。
雪雁倒不是个认生的人,只因入府那日,王夫人特地把林黛玉拉去一边,说了好些别理贾宝玉的话,林黛玉回来又把这话解释一番,说给雪雁听。
她便也随着她姑娘,尽量不去招惹贾宝玉。
无奈因贾母的护佑之心,又把这两人安置在了一处,贾宝玉又是个惯会往上贴的,她现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贾宝玉相处了。
雪雁抱着狗,对贾宝玉做了个不太规矩的福礼,“是,许久没见,姑娘也想看看它呢。”
二人说着话,又走到里边碧纱橱内。
黛玉靠在榻上,鹦哥在一旁服侍。
雪雁远远抱着狗,并不上前。
林黛玉看着有些拘束的一人一狗,坐直身子,“既带着来了,还这么远着我?索性别带来。”
雪雁:“就这么远着罢,略说说话儿就回去了。”
卫赋兰早知道会如此了,他放下尾巴,耷拉下眼皮。
无论当初在船上,还是如今在贾府,无论他是不是洗得快脱下一层皮,他始终是狗,是畜生啊。
就连已经与他如此熟稔的雪雁,也是始终不放心他靠近林黛玉的。
别说雪雁,就连他自己都怕染脏了林黛玉的白衣。
“我瞧着挺干净的,”林黛玉拍拍盖在身上的被褥,“放这儿来。”
雪雁弯起眉眼,正欲过去,却忽然被旁边的人抢了先。
贾宝玉抱过狗,毫无顾虑地坐到床边,拎着狗闻了闻,
“好浓的皂角味儿,想必是仔细洗净了的。”
雪雁撇撇嘴,拖过旁边杌凳,坐到下边,“那可不。”
林黛玉手上攥着条粉白绣帕,一下一下扫过卫赋兰背上,给他顺毛。
卫赋兰也不知是因为这手帕料子好,还是因为林黛玉力道柔,只觉得被这样顺毛,十分舒服。
他忍不住低低吠了两声,看见林黛玉眼中的浅浅笑意,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愉悦。
方才还落下去的尾巴又高高翘起来。
贾宝玉看上去也心情甚好,他拍了拍卫赋兰的脑袋,凑近林黛玉道:
“妹妹要早说喜欢狗,我就直接买一条偷偷带进来,还劳你上老祖宗那儿说情。”
卫赋兰耳朵微颤,坐起身子,朝贾宝玉脸上“唰唰”甩尾巴。
贾宝玉一愣,抹抹脸,退回原位。
林黛玉轻声道:“不一样。”
“什么?”贾宝玉没听清,凑上来又被一条狗尾巴扫了回去。
林黛玉看眼雪雁,笑道:“若换成别的狗,雪雁恐怕就不会那么拼命了,自然也没有我出面的份儿。”
贾宝玉不知船上过往,更不知林黛玉打什么哑谜,满心只想讨好这新来的表妹,以及她身边的丫头。
他转向雪雁道:“雪雁往后还想要什么,可与我说,我都为你寻来。”
“可别说这话,这丫头死心眼,说什么她都会信的。”林黛玉忙道。
雪雁正要反驳,看着榻上的狗,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都信一条狗能听懂人话了,她还有什么不会信的?
贾宝玉:“只管信我就是,今日原是我要顶下这一桩的,本就是我带来的狗,何苦又把你们牵扯进来。”
林黛玉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家的规矩,若只是气完就撂开,那也还好,但如果外祖母是真恼了你,认真查起来,你又如何说?倒不如我认下。”
彻底被忽略的卫赋兰正准备做点什么,毕竟好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