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人不是别人,是前日还想要他命的张嬷嬷。
张嬷嬷并未走到后院,卫赋兰也没看见她。
皆因那对狗耳朵,加上卫赋兰为了逃跑顺利,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张嬷嬷的声音这才切切实实传了过来。
说起张嬷嬷,也是让卫赋兰百思不得其解。
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已经告老解事,无需在主子跟前待命,不好好安享晚年,却天天往人院子里跑,整日里挑唆这个,教唆那个,看着比他这逃命的狗都忙。
果然,卫赋兰刚在这头腹诽,那头张嬷嬷就开始找人闲聊了。
卫赋兰一边解下绳子往外溜,一边竖起耳朵,倒要看看她又想做什么。
她似乎原本确实是来向老太太请安的,听说老太太带着哥儿姐儿去宁国府了,却没急着走,转而拉着人问起林黛玉的事。
前面几句都是些问候之语,听上去似乎她是真的关心林黛玉,卫赋兰却在心里忍不住冷嘲。
几句之后,张嬷嬷沉沉叹了口气,卫赋兰心中一凝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此时的卫赋兰已轻轻松松溜出后院,正绕至前院,准备去往二门。
只听张嬷嬷道:“我去扬州时,见她面色冷淡,也不与人说话,只当突然没了亲娘,心里不高兴 ,谁知道她就是这个脾性。”
“那日我见她在雪雁耳边嘀咕,也不知说了什么,雪雁急急忙忙就跑走了。后来才知道,是叫她去抢狗,这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做起事来还真是不管不顾。”
张嬷嬷:“仗着老太太现在可怜她,可了不得,那狗抓伤了宝玉,原本是要拉出去打死的,谁知被她几滴眼泪下来,竟哄得老太太把狗放了不说,还同意她养起来,连宝玉都不敢多说什么。”
“宝二爷伤了?!”
张嬷嬷:“小点声儿,不让说出去的。咱们心里边知道就好,离小祖宗远远的,小心惹祸上身。”
谈话声越来越小,卫赋兰的脚步也渐渐慢下来。直到声音完全消失,怎么凝神都再也听不见,他停在了二门边。
垮过去便出了内宅,此时人少,看门的小厮眼皮子打架,没精打采,即使发现了他,也追不上来。
这是逃出去的最佳时辰,只要再一路往前,凭他的速度和灵活,定能出府。
卫赋兰迈出一条腿,回头望去。
深宅内院,雕梁画栋,目之所及皆是牢笼。
他稳了稳心神,目光倏然变得坚毅。
转身迈出。
向着出府的角门,扬长而去。
*
傍晚,林黛玉回来时,后院小屋门前已经空空如也 ,小丫头们早便自觉把栓狗的绳子收了起来,只说那狗是青天白日里凭空消失的。
雪雁又急又气,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差点惊动贾母,被鹦哥在屋外喊下。
鹦哥端着盆水,见雪雁面色急躁,用手指沾了水弹在她脸上,问道:“又这样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
“我不信好好的,它自己就没了,难道我们这些天都在做梦不成?”
“里头外头都找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就当它是从天上来的,投错了胎,如今醒转过来,又回天上去了。”
“灶台上呢?水塘里呢?可有叫人找去?”
“咱们家岂是随随便便逮着个活物就往灶上送的 ,况且,你不是总说它不是一般的狗吗?难道还会把自己丢池子里淹死不成?”鹦哥笑道。
雪雁眼睛一瞪,“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它不会死!”
“是是是,那你也别咒它,就当它不想在这儿 ,另寻去处了。”鹦哥瞟向一个方向,“想必姑娘也是这样想的。”
雪雁也看向那紧闭的房门,想起林黛玉的反应 ,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这反应也太平静,太无所谓了。
从宁国府回来到现在,林黛玉只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雪雁咬着下唇,片刻之后,好像下定什么决心,抢过鹦哥手上的水盆,向屋里走去。
贾宝玉已经在外边大床上睡下,碧纱橱内,豆大的烛火闪闪烁烁,四下一片寂然。
林黛玉正端坐案前写字,雪雁放下水盆,凑近看去 ,只见白净纸面上映下几行秀丽的墨迹。
雪雁缓缓念道:“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①
方念完,林黛玉捏着纸边两角,轻轻吹了吹,递给雪雁。
雪雁讷讷接过,犹豫着问道:“姑娘是......让我别多问?姑娘知道我想问什么?”
林黛玉又铺开一张新纸,蘸墨继续写字,目光落于纸面,轻轻开口:“来便来,去便去,于我们何干?”
“姑娘就这么认定它是自己走的?一点也不担心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那也是它命里有此一遭,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