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招捧着纸,侧身一避,卫赋兰被一脚踹开,撞倒砚台,墨汁洒了满身。
云招看着墙角黑黑白白,狼狈不堪的狗,冷冷道:
“干什么?坏了我家公子的字,打死你都算轻的。”
说着,便将那纸折好,揣进怀里。
卫赋兰缩在墙角,看着云招背手走出屋外,心中默念:
不气不气,气死了没人信。
外面云招的声音传了进来:
“墨雨?”
又听他嚷道:
“把这人抬下山,找个大夫看看,别让他死了!”
墨雨的命总算保得住,但之后如何安置他,也是一大问题。
除此之外,卫赋兰还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云招。
譬如,他到底死没死?
还有扬州酒楼里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疑问如今都只能落于纸上。
而卫赋兰学着自己的笔迹,把他们一一写下来,还需要时间。
荣国府是回不去了,三清观倒是可以继续待下去。
卫赋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桌案上,准备悬梁刺股,闭关练字。
然而他刚叼起毫笔,房门被再次打开。
云招举着结了个环的粗绳,在空中挥舞两圈后,又向他投掷过来,瞬时像圈泥人儿一样圈住了他的脖子。
卫赋兰半分反抗之力都无,“啪”一下跌落桌案,身体不由自由地向前移动。
云招则闲闲地把绳子另一端扛到肩上,吊儿郎当地拖着狗跨出门去。
两个时辰后,马蹄停在了永安侯府所在的巷子口。
此时月上中天,侯府门前却聚集了一大批人。
卫赋兰跟着云招,钻进人墙,看见那个不停扣门的佝偻身影,立时傻了眼。
花白的头发散出几缕飘在额前,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攥紧门环,声音极为沙哑,却仍听那人口中不停念道:
“天子脚下!有人为非作歹!随意抓人!草菅人命啦! ”
看了一眼,云招又绕到西边僻静的角门,叫来一个要好的仆从,问道:
“大门那边是怎么了?”
“贾府的一个老嬷嬷,儿子胆儿挺大的,绑了咱二爷的丫鬟卖去扬州。这不,回来就被官府扣下了。可怜了老太太,青天白日地来闹,由着她去,咱们甭管。”
“老爷说的?”
“大爷说的。大爷还说,反正丢的是他们贾家的脸,不用咱们出去,很快就会有荣国府的人来领走。”停顿片刻,那人侧耳,“你听,这不?消停了。”
云招出门看去,那要死要活的老嬷嬷果然不见了。
中心人物一走,围观的人群自然也作鸟兽散。
只是不知明日太阳升起时,京中又会传出多少流言。
云招垂着头,愣愣地走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绳子绊倒。
他恼怒回头,欲要发作,却见后面那狗双目无神,行动迟缓,比他还木讷。
卫赋兰本就满腹疑窦,而今又加了一桩。
扬州那事,那姑娘,不是他信口胡诌的吗?
当初为了助那姑娘从孙乙手中脱身,他才胡编乱造,说自己京中的丫鬟失踪了,可是他根本没有过什么丫头。
更遑论回京来报案?
再说了,他人都死了,谁报的案啊?
卫赋兰猛然抬头,直直盯着云招。
云招被这一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那股渗人的感觉又从他后背冒出来。
他扯了扯绳子,“你、你看我干什么?还不走?”
这气势比之前下山时不知矮了多少,卫赋兰晃晃脑袋,看云招这模样,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可是他变成狗后,还见过那姑娘一次,那时她在人牙巷,似乎是要卖身的,而且好像又落到了孙乙手里。
卫赋兰又一个猛抬眼,瞪向云招。
对了,当时明明叫这小子去好好安置那姑娘,怎么又让人落孙乙手里了?!
卫赋兰“汪汪”叫起来。
云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这狗的眼神怎么越看越吓人?
其实卫赋兰“汪”的几声是在质问,不自觉地张了口,却只听见几声狗吠。
云招只当这狗忽然发狗疯,缓过神来,按住卫赋兰,用多余的绳子把他狗嘴巴层层缠住。
这才放心扔进了屋。
进到屋里,云招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摆上研好的墨和宣纸,把毫笔横放到狗嘴里,接着迅速收手,坐回原位,翘首以待。
须臾,纸上墨迹渲染,果然出现那几个字:
三清观
云招眼睛瞪大,捂着心口,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早有所料,还是被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