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已然入冬,京城冷风飕飕,满城盛世烟火气。林家这一行船队只有三只船,却个个精美华丽,气势汹汹,首船斗大的“林”字更令人瞠目。
贾琏自扬州离开时带走大半奴仆,贾家的船也未留下,因而这次上京,船只水手俱是林家请的,林黛玉未另带人来,那十数箱货物便停在码头,等着贾家来人搬走。
排场不可谓不大,喧闹间隙,便有贾家人七嘴八舌道:
“林姑娘回趟扬州,莫不是把整个林府都搬来了?!”
“你知道什么?姑爷大难不死,这是酬谢咱们贾府帮忙照顾林姑娘呢!”
“姑爷既好好的,为何又将林姑娘送来?”
“瞧你又孤陋寡闻了,扬州如何比得上京城?林府再是富贵,又如何比得上咱们荣府?”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当即雪亮。
说来说去,还是来攀关系的呀!
此阵仗不仅惊动下人,堂中焦急等待的贾母亦然。
女婿没死,外孙女儿又回来身边,贾母虽心头欢喜欣慰,却又觉林如海这做法实在招摇。
照看林黛玉本就是她份内之事,何必大张旗鼓摆这些名堂,难道林如海还怕贾家亏待他女儿不成?
如此一来,受了礼物的贾府众人,上至老爷太太,下至婆子小厮,俱都欢欢喜喜,只贾母不太高兴。
可林黛玉红着眼眶扑进她怀里时,老太太又什么气儿都无了。
仍与初进府时一样,众人簇拥着贾母与林黛玉小叙半刻,林黛玉便去各房各院给舅舅舅娘们请安,最后再回到荣禧堂陪老祖宗用饭。
当年林黛玉还得偷看旁人言行,暗中忖度着行事,如今的她做起这些早已驾轻就熟,规矩守礼更胜从前。
只一样略不同。
彼时林黛玉谨小慎微,处处不敢掉以轻心,今儿在贾府走了一圈后,她竟蓦地发现自己的腰快受不住了。
在扬州,她又清闲又自在,想出门便往附近长街走几步,不想出门,就到花草园子逛逛,或躺在自个儿院子里晒太阳。下人婆子们都不会去烦她,她更无需向何人请安。
可在贾府就不同了,这一走便是大半天,可累坏她。
用饭时,林黛玉津津有味吃着饭菜,老太太见此又惊又喜。
“我的林丫头总算也到食知味的年纪了,以往我看着你那点饭量都心疼,如今想来是心情好了,这胃啊也好了。”
林黛玉顾着填肚子,倒没发现自己有这转变,闻言脸上一红,搁筷道:“我见着老祖宗,又见着姐姐妹妹们,心情自然是极好。”
贾母忙道:“你别撂下筷子,趁着心情好,拣爱吃的再吃些。”
陪侍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饭厅里霎时此起彼伏响起许多声音。
一会要林黛玉吃这个,一会要林黛玉尝那个。
一时之间盛情难劝,却是紫鹃在旁提醒道:“姑娘就是在海上漂久了,过于劳累,肚里空空才有此胃口,若每日照这样吃,以她的肠胃却是不行的。”
贾母听后,点头道:“说得在理。”
因这一番话,想邀林黛玉再行小聚的姐妹们也都歇了心思。至晚间,饭宴方散,林黛玉终于能回屋。
入闺房,她当先一件事便是去寻外间角落里的狗窝,可那里空空荡荡,干净得像从没放过什么东西。
叫来守门婆子一问,才知道狗死了,狗窝早就被挪走了。
至于尸体去了哪,婆子一概不知。
林黛玉登时气得站立不稳,外头都说她今次回来与从前不同,可这常年与她院子来往的婆子却是个眼瞎心盲的。
回起话来不耐又敷衍,倒像是林黛玉的不对,耽误她夜里赌酒了。
林黛玉止不住地咳嗽,一张雪白的脸涨红如血。
从前寄人篱下,她从不会去辨别下人们说话是真是假。
问话时,下人说不知,她便就当不知。
可如今面对这婆子,她却不依不饶。
“你哪只眼睛见他死了?又是哪只手抬他出去的?我房里难道就没人了,要你来扔我的东西?!”
婆子见她动了真怒,神色转瞬一变,忙道:“姑娘有所不知,那狗是真死啦,老太太怕姑娘回来看着伤心,专吩咐了姑娘房里的丫头们,可那些个丫头躲懒不动,我才帮忙给抬出去的。”
林黛玉冷笑,“说起来,嬷嬷还是为了我。”
“必然是为了姑娘,况且,真是老太太的吩咐......”
“那你扔哪去了?”
问到这,婆子突然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了。
林黛玉见这婆子突然间成了个闷头罐子,又找来房里的留守丫头问话,丫头婆子见她面色不善,互相推诿,一时间,房中吵吵闹闹,可狗到底在哪?始终没人能答。
就在林黛玉想着去找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