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出嫁第二日,贾母就病倒了。
此次病情来势汹汹,吓坏了屋里一众丫鬟,鸳鸯先喊人去请大夫,随后遣了小丫头去告诉王夫人与王熙凤,听得老太太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喊着玉儿,又着人赶紧去找贾宝玉。
宝玉没在荣嬉堂,在大观园,丫鬟找去时,他正蹲在一处开满丁香的花圃里侍弄花草。大观园里已无一个姊妹住了,太太平时也不大管束这里,近日又值多事之秋,先是抄检园子,后是姑娘们接连出嫁,婆子们难免懈怠。
大观园几处花圃杂草丛生,分明是暮春爽朗时节,满眼却只剩萧凉。
宝玉没有使唤婆子丫鬟,自己抗了个锄头刨除杂草,想起那年春,桃花盛放,他看见黛玉在树下挖坑。他本想走过去,与她一起,可后来他被绊住了脚,因为他远远望见了那只狗,初一。
初一也如他一般,愣愣地看着林妹妹,他看见初一的四条狗腿子慢慢往后退,然后消失在了山坡上。
便是这瞬间的功夫,不知为何,他也歇了过去找林妹妹的心思。
那时他颓然地想,他竟不如一只狗。不如一只狗宁舍弃,以换成全。
可是又有什么用?初一眼下说不定早就入轮回道了,林妹妹也嫁人了。
就在胡思乱想之时,袭人、麝月并荣庆堂一个小丫头找了过来,贾宝玉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与她三人笑一笑,便听说老太太突患急病,病中喊他,贾宝玉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
如坠冰窟。
好在老太太房中常备补身名药,药丸吊了会,太医也来得及时,趁着太医施针,贾宝玉也在一旁连声轻唤,折腾大半晌,总算将老太太从鬼门关拉回来。
前一天还喜气洋洋的贾府瞬间笼罩上一层阴霾,荣国府人多口杂,此事很快传遍有心之人耳中,只永安侯府一点消息不闻,都被卫赋兰拦下来了。
新婚不过两日,他可不想见林黛玉哭。
然而,当回门时林黛玉看见满府愁云惨淡的表情,又见了病榻上昏昏沉沉的老太太,黛玉双眼微红地瞪着他,卫赋兰忽然感到身上凉飕飕的。
若他仍是狗,只怕黛玉要狠狠揪他耳朵了。
两日费心费力的讨好,又是端茶倒水地小心伺候,又是网罗奇珍异宝逗她开心,陪着看书写字,眼看着黛玉慢慢卸下心防,一朝又得她一记恨眼。
卫赋兰叹口气,虽没落着好,却还是老老实实候在屋外。老太太身子仍很虚弱,据太医嘱咐,近日不宜劳神,且这两日老太太不分昼夜地嗜睡,好不容易醒一遭,只叫了黛玉进屋说话。
卫赋兰在院中等了约半个时辰,忽听一声杯盏碎裂声响,东边厢房隐隐传出细碎人声,紧接着房门大开,鸳鸯捂着脸从里面跑了出来,身上衣衫皱成一团,头发散乱。
“大老爷放心!老太太若去了,我也紧随着她去!断不会活着!”
“不长眼的小蹄子,给我回来!”
鸳鸯一路跑向卫赋兰这边,似乎是想去寻老太太,见到卫赋兰怔然立在前头,泪眼婆娑着又转道跑去了别处。
而她身后,贾赦面脸怒容追来,远远见到卫赋兰,也不与他打招呼,暗骂一句就要去追鸳鸯。
卫赋兰心下一沉,忙上前将他喊住。
“贾大老爷!”
相由心生,这贾赦一脸酸刻急色之相,看得卫赋兰直泛恶心。老太太病中危急,满府忧心,他倒好,竟丝毫不顾礼义廉耻,借着探望的由头,来勾惹老太太的贴身丫鬟。
“贾大老爷,老夫人还在房中歇息,何以如此急切啊?”
卫赋兰躬行一礼,贾赦不情不愿只得应下,“来看看老太太,既她此刻不便,我也先回去了。”
“哎等等,今日晚辈陪伴夫人回门,因拘在老太太这里,还未有机会去看望你老人家,既你老已来了这里,咱们不若回房把酒一叙可好?”
“改日吧,今儿还要事在身,林丫头的大舅母先已过来了,你们自去寻她就是,我这里便算过目了。”
卫赋兰本也只是为鸳鸯拖延片刻,无心真要与他饮酒言谈,闻言也不再相邀,毕恭毕敬送了人出去,直送到宁府回廊,才又回荣庆堂来。
这里,黛玉已经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和鸳鸯并袭人、平儿几个大丫头在堂屋里说话。
卫赋兰在屋前停步,里面都是姑娘丫头他倒不好进去了。
碰巧贾宝玉也来探望老太太,卫赋兰远远见到一个耀目的红影,快走几步过去,伸手勾住贾宝玉的脖子,不由分说把他往回带。
贾宝玉有些受宠若惊,印象中他和卫二似乎并没多少往来,上次见面还是几年以前,况且他依稀记得,那次卫二对他爱答不理,根本没甚好脸色。
“卫公子,你有字吗?咱们以字相称如何?”贾宝玉被勾住脖子,走得踉踉跄跄。
“没有!贾二爷,听闻你府上有座雕栏玉砌堪比仙宫的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