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她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上。
田公公咳嗽不止,又呕出了一些带着白沫的胃液,顾不上擦掉流淌满脸的涕泪,本能地躲到了台阶旁的石柱后面,畏惧地看向昭爔。
她竟只用了一只手。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不该直呼先王名讳。看在你只是传话的份上,我不杀你,好自为之。”昭爔冷脸扔下这句话,便踏上了台阶。
“昭爔!”裴翀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右手。他知道今日昭爔势必要与司伯嵩了断,可是……若果真如田公公所说,那他就真的不能一起进去了。万一司伯嵩说了什么恶毒的话,以她如今的状态,他真的非常、非常担忧。
昭爔转过身来,用左手轻轻握住了裴翀的手腕。就在他以为她有话要说的时候,她却一点一点,缓慢而又决绝地将自己的右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裴翀慌乱地要再一次抓住,却只触碰到了她冰凉的指尖。
“昭……昭爔……”
“你带人去大牢把下狱的朝臣放出来吧,再在廷尉府之类的地方找找有没有被关押在别处的人。”昭爔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头也不回,“我杀了司伯嵩,就去找你。”
“……好,那好,我等你。”裴翀艰难地回应了她,声音颤抖而焦灼,“你别忘了……我还在等你!”
听着脚步声在身后远去,昭爔又咽下一口腥甜上涌的血,苦笑了一声。
千阳殿前台阶共三段,九十九级,六丈宽,中间一条漂亮的陛石上雕刻着九只象征天下太平的鸾鸟。昭爔蹲下来摸了摸鸾鸟的翅膀,冰凉凉的,但她知道,当正午的阳光洒在这殿前,它们就会变得有些烫手。
不光是雕塑烫,石阶也烫。昭爔走到第一个平台。她曾在这里一直跪到膝盖被烫破,血液又在夜风中干涸,第二日起身时,连衣服带皮肉都被黏连在地面上,要狠狠心才能撕扯下来。
“啊,当时的血被清理掉了,看不见了。”昭爔自言自语了一声。
再往上走一个平台,她抬头注视着紧闭的殿门。她曾在这里挨过杖刑,司伯嵩喜欢当众折辱她,也喜欢站在殿门前俯视着她。好在那掌刑官于心不忍,偷偷徇了私,没有打断她的筋骨,只将她打到皮开肉绽,做出一副血淋淋的表象,令司伯嵩愉悦了许多天。
然后……昭爔走上最后一段台阶。杖刑结束后司伯嵩不会允许她提前回去治伤,而是进殿继续朝会。可她根本站不起来了,于是她就一阶一阶地……用手臂拖行着身体爬了回去。
昭爔走得很慢,似乎是在陪伴当时的自己一起慢慢地前行。当时自己哭了吗?好像是有,只是和汗水混在一起,记不清了。当时自己恨吗?肯定恨啊,只是已经有些麻木了吧。
那句对先王许下的一统天下之承诺,成为了在泥沼中唯一支撑她的信念。
那么……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呢?
会不会想起曾经得胜归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台阶,欣喜地奔入殿内去见先王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下朝后,与同僚谈笑接下来要取得哪块土地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年丹水告急,自己第一次披上主帅金甲,一步步坚定走过这里的时候?
会的,会的。
那些她背井离乡、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得到的闪闪发光的年岁,就像一轮太阳,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在日后每次伤痕累累的时候,被践踏尊严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地从回忆里借一点阳光来温暖自己。
可怜可悲到了可憎的程度。
是的,她除了憎恨司伯嵩,也憎恨自己。
憎恨保护不住曜阳国,也保护不住亲人与部下的无能的自己。
手指贴上千阳殿的大门,昭爔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切都要结束了。
来吧。
她伸出手臂一推,“吱呀”一声,殿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