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琤珈晨起被喊醒时,还以为熟睡梦中,双眼合紧,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扶着后背起来,待人松手,她又向后倒下,双眼阖紧,随随便便囔嘟句:“这天都还没亮呢,叫人起床很过分。”
南嫣黛见人被婢女扶起,又倒下,像着小猫一样,轻轻拍她手背,言语却很庄重,“绒绒,起来,今日我们家要早早去汀兰水榭。”
“什么?”檀琤珈从被扶起时就已经睡不着,只是在赖床,听闻此话,是懒意全无,直直坐起。
她知晓今日是给陆候一家接风洗尘的大日子,马虎不得,“几时了?”一边问,一边慌慌张张掀被下床。
“绒绒,卯时三刻刚过。”
等等,卯时三刻,檀琤珈稍稍后退两步,坐在床沿,杏眸微转,满是愕然,茫茫然,“母亲,不早吗?”
她记得汀兰水榭宴席是从上午一直到晚间不假,可这未免有些过于早。
“你皇帝舅舅,让咱家早点过去,看看还有何地不妥,这陆候是大功臣,马虎不得。”南嫣黛拉着檀琤珈说完,就示意萤火、银烛带她去洗漱。
“母亲,那皇帝舅舅,会不会把那三十八宫妃嫔都带上呀。”檀琤珈坐在妆奁前,任凭两个丫鬟给她净手、拭脸,还不忘调侃一下她那皇帝舅舅。
南祈皇帝最难做,左右逢源,顾忌这家,防止那家,硬生生娶了都城大部分各家大族嫡女,包括她外祖母娘家弟弟的嫡长女李月瑶为荣妃。
偏这荣妃弟弟妹妹都有子嗣,独独她一人身在皇宫,不能说是步履维艰,因为合宫上下所有妃嫔都无子嗣,但家族从新帝登基时由盛转衰,明着自是风光无限大将军府,不过也是强弩之末。
皇帝一面迎娶李月瑶为妃,让将军府误以为皇帝并不在乎他母妃的死;一面从将军府子嗣夫家、娘家收回很多大权。
所以这荣妃性情急躁,这么些年来,处处求偏方,想有个子嗣傍身,她急,将军府更急。
可惜啊,可惜都弄错了方向。
南嫣黛替她簪上一枝参玉簪,“都会带着,绒绒可以找皇后娘娘说说话。”
这么些年,南嫣黛每每看到李月瑶和李府人,心里就会想起这一家自私自利,男子也只有她外祖封大将军在世时,赐府邸,她那些舅舅,大姨,二姨,不过是吃着老本,还有她母亲失去一条命换来的荣誉。
南嫣黛身为嫡公主,面上不能说什么,稍有不慎就会被参上一本,只不过是给个脸面罢了,这是她应该做的,也能做的。
而中宫皇后黄卿珞是南嫣黛儿时伴读,与她的哥哥青梅竹马,最是温良贤淑。
檀琤珈伸手去够发髻上的那根参玉簪,当真是有人参模样,“母亲放心,我会多加承欢皇后娘娘膝下的。”
这么些年身处后宫替她舅舅操持,得夫所爱,命里无子,可见世上之人大多不能顺风顺水,从这里得到,就从那里失去,不过她这舅妈当真是对她不错,即使知道她的身份,依旧愿意同她说叨一些道理。
汀兰水榭,是处于城东头的一处山水亭榭,离皇宫比较近,多用来接待回都城的将士,和外来使臣。
就连檀琤珈五岁记事起,见惯公主府的雍容华贵,也为之惊叹,光是水桥就建数多,耗时耗力。
檀修敬拉着南嫣黛下马车后,转回身马车里的人说:“绒绒,你去看看那边船亭,再细细过一遍。我与你父亲去‘芙蓉厅’看看,有无差错。”
“父亲、母亲放心吧。”
此时薄雾刚刚褪却,山间花草树木枝繁叶茂,枝叶娇嫩,细微风拂过,叶头滴滴朝露落。
萤火手中持伞,与檀琤珈共用一把,盈盈脸笑着:“幸好带了伞。”
银烛笑了笑,没说话,自顾自打着另一把。
汀兰水榭的门坊是竹木,只不过外墙殷了朱红,多了几分庄重。
檀琤珈进门就听到远处小溪娟娟,她脚下的桥廊也是立柱架于水上,底下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嬉戏。
“郡主,这汀兰水榭,每值夏季早晨来,正正好,景色宜人,也不炎热。”萤火自勾栏看下,她是每年都跟着来,只觉这时早晨最佳。
檀琤珈和银烛都抿嘴笑了笑。
“你呀。”檀琤珈轻轻戳了一下萤火额前。
“郡主,船亭在正西侧。”萤火见人往东走,连忙提醒。
檀琤珈刚想朝东迈步,顿了顿又收回,她实在记不住这些亭,只记得息亭在哪儿。
这四面亭总总连着七条桥廊,每个桥廊都对应不同亭子,幸好有个记忆超群丫头,不然她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
跨入船亭桥廊,两侧青石台阶直通水面,河水静谧,小船只细碎密如针线,宛如静止鱼儿,被麻绳扼住喉咙。
檀琤珈也懒得走,被搀扶下了青石台阶。
银烛快人一步,来到一位梢公跟前,弯腰细语:“麻烦带我们去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