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三日,四处都是破冻初融之景致。溪头雪已尽,临岸处有青草生发,河石亦蔓上苔痕,天地万象都在春意中勃然新生。
可看到的融雪越多,越是心惊,所有人都不敢大意。
途径一条大河时,虞仲与崇应彪在河边停了一会儿,观测水流。
此流尚未完全化冻,大小不一的碎冰在河道中随波漂流,碰撞消弭,发出令人齿冷的嘎吱声。虞仲向上流远眺,又看向两边漫涨上来的水岸线,眉头紧锁。
在他们俩前头稍远处,有一块巨石横在岸边,挡住了三之有一的河道。黄鼠狼正在上头,人立起来,两只前爪举在胸前,鼻子一动一动的,一副馋鬼模样。
季姚见之,心中觉得甚是可爱,“闻到什么好吃的啦?”说完又怕它跌下去,便也攀上去,想将其带下来。
然而——
远处突然传来轰鸣声,黄鼠狼似是蓦然回神,耳朵一下竖起,“咔咔咔”地尖叫两声,立马咬住季姚的棉鞋要拽她走。
行伍中也有人听见了,他没遇到过类似的场面,疑惑道:“那是什么?”
旁边有人浑身一震,变色震声:“决堤了,是河水决堤了——”
可是已经太迟了。
一线浊黄从前头的山缝间袭来,然后变成一指、一掌、一臂。
沿途根基尚浅的幼树细石被连根拔起,而后被裹挟着成为加害者,咆哮着,碰撞着,拥挤着,肆虐起昔日的近邻与今日的远客。
而人群中似乎也正经历着一场小型的溃决:所有人的声线与音调在涛声中沉浮,融成了混沌的粥羹,相激相荡,沸天震地。
“互相拉住!”
“粮草,粮草还没——”
“别慌神!”
比肩天高的江流卷着一切可以卷的东西呼吼着冲下来,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迫近到了眼前,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声音、人影,就被浑浊的巨浪吞噬了。
质子旅靠着山,又人多力量大,互相扶持,迅速遮掩躲避,损伤不算大,殷郊与姬发都在人群中,幸免于难。
崇应彪与虞仲在一块。他两个都是强壮的男子,短暂的慌乱过后,他们死死攀住古木、岩壁,也很快互救成功。
而季姚和黄鼠狼独自站在石头上,孤立无援,几乎是一下便被吞噬,与其他木石一快浮沉,不见了身影。
……
混乱过后,所有人转移到了一处高地,暂且安顿下来。千夫长和百夫长们东奔西走地清点人数,不断给鄂顺更新着失踪的名单。
虞仲面色死白,穿着被浸透了的厚衣,在人群中仓惶四顾,呼唤着季姚的名字。
这里没有,那里没有,到处都……没有。
寒意透过肌理,深深地浸入骨缝,他呆呆地站定,喘着粗气,茫然无比。
“季姚呢!?”
背后有人大声喝问。
季姚呢?虞仲也在思考。
是和被拦腰截断的树木一样在无助地漂游吗?有被横冲直闯的磐石撞伤吗?会不会晕了过去?会不会被河水从此带离,归入无尽死海?会不会……
虞仲不敢再想了,决然转身向营外走去,却猝不及防又被那人拉住。他怒不可遏地要挣脱,那人却比他还更狂躁,几下将他压制住,又抓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绳索,将他捆了个结实,塞住了嘴巴,让他疾呼不得、怒骂不成。
“鄂顺,鄂顺!过来!”
“这是我在崇北的兄弟,最擅营猎求生,留住他,看好他。”崇应彪郑重嘱托。
小跑过来的鄂顺点点头,长睫闪烁片刻,他凝声帮崇应彪说完了未尽之言:“我和姜文焕留守营地,你们去找人。北方阵无人失踪,东方阵三人,西方阵五人,南方阵十一人。”
崇应彪若有所感地回头,身后,殷郊和姬发在换下湿透的衣物,苏全孝和吕公望在检查干的衣物,再后面一点,武高奎和马兆正突破地上重重阻碍,往这边跑来,更远处,姜文焕在四处奔走,确认物资受损情况。
他深吸口气,蹲下来和被困得严严实实的虞仲低声道:“你要安稳无事,我才能让她别担心,然后心无旁骛地带着她一起回来。”
顿了一顿,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会带着她一起回来。”
虞仲瞪着他,却苦于嘴里塞着的东西而无法讲话。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崇应彪重新站起身,狠狠地锤了一下鄂顺的肩膀,转身向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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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队在高处简单扎营修整,反方向,却有一支小队顺着流水,往受灾处去。
鄂顺眺望了会儿。待到他们的身影一小再小,小至看不清楚,才转身回去。
一路上,鄂顺经过了无数人,他们或躺或坐,看着有些疲惫,但还是昂扬的,抖擞的:检查粮草的战士发出痛苦的声音,很快又被打断,与他人尽可能地一起搜寻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