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芸在半睡半醒间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还在京城时,父亲母亲健在,他得圣上关怀器重,被送进宫里和太子一起学马术。
十来岁的少年,总想着顶天立地,连未来的君主也不放在眼里,杜芸又在马术上天分极高,旁人还踩着凳子往上攀时,他就已经可以脱离马镫,自己蹦上去骑走了。
连太子也逊色于他。
故而旁人还在被马术师傅牵着走时,他便自己骑着马在四周闲逛。
那是皇城后山,再往北便是皇家猎场,夜里尽是鸟兽嘶鸣,而眼前是广袤无垠的碧草直通天边。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身着元青色交领战袍,头带深灰锦帽,身后坠着一个貂毛尾巴,那是在战场上防止血溅到身上的。
他在远处一望无边的草原上驰骋,风也没有他的马跑的快,云也为他停滞,那般恣意潇洒的样子,杜芸总也忘不了。
杜芸有意要和他比试,便在马场勤学苦练,摔得一身是伤也硬要爬起来,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终于换得与他并肩而行。
那少年总是孤身一人,两人比试数回,总是难分伯仲,最后都大汗淋漓地摔下马来,滚在柔软舒适的草地里开怀大笑。
某天日落西沉,晚霞轻吻漫山野草,他们约好将来一起学习射箭,还打赌谁能先学会脱缰骑射,击掌为誓。
可惜这些约定都没能兑现。
杜芸不知他姓甚名谁,是哪位王爷的世子或是哪座宫里的殿下,直到分别那天他仍旧不知道。
在梦里,杜芸望着那元青色背影,想起分别那日,他还送了那少年一样东西,那是他从东宫里赢来的。
是什么来着?
他许久也想不起来,忽而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画面一转,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迎面而来,他不经意间喊道:“阿景小心!”
随后猛地醒来。
江葵面带喜色地冲上来:“小叔叔你醒了!”
杜芸皱着眉,想抬起手臂揉揉还在跳痛的额角,却发现自己那两只胳膊已经断了一只,正吊着呢,至于脑袋,也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抹额。
江葵转达医师的话:“疼是正常的,不疼才怪了。”
“阿景呢?”杜芸忙问。
提及此,江葵面露不忍,叹道:“医师姐姐腿上挨了一刀,缝了好多针,胸前有像有块骨头碎了…她之前醒过来一次,自己都不快成个儿了还要来看你呢,让春晓拦下来哄睡了,现在还没醒呢。”
闻言,杜芸神色凝重,那双眼眸里像是寒潭结了层冰,叫人不敢细看。
他只剩一只手臂好用,摩挲着去床边找竹杖,却想起那双竹杖也在那晚被打折,丢在雨里了。
江葵怔愣片刻,才明白过来,随即攥紧了拳头,怒道:“我去宰了那帮孙子!”
“回来。”杜芸说了一句,却见叫不住这头倔驴,便厉声道:“江葵,你给我站住!”
“不过遇上点事,你便这般沉不住气,史上名将都是智勇双全,有哪个是像你这样的莽夫,只懂得用蛮力…”杜芸不待说完,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江葵转身,蓦然红了眼眶,想起景竹茹也这样训过自己,便更觉得委屈。
见状,杜芸心也软了下来,柔声道:“好了,我还没哭呢,去帮我把木轮车推过来吧。”
江葵一听到木轮车三个字,吓得眼泪也憋回去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小叔叔…那个木轮车前几天被我拆了烧柴用了。”
话音刚落,杜芸便用仅有的一只好胳膊抄起枕头砸向他:“你就缺这么几根柴是不是?!”
这一动作还牵动了腰背几处伤,一齐发作,疼得他想即刻昏死过去。
诸多坏消息之中的好消息是,杜芸的双腿被景竹茹护得严实,没再受新伤,下了地还是一样能勉强走几步,他就这样被江葵搀着,走到景竹茹的客房不过五十步,额上便已沁出汗珠。
景竹茹脸色惨白,眉眼浅淡柔和,像落了雪的山脉,静静地躺在那里,被褥之下却已是伤痕累累。
杜芸甚至都不敢进去,踟躇许久还是只在门口撑着门板立了立,转身对江葵道:“把勾稽给我叫过来,我要问账,问他许澜的账,问补土派神农堂的账。”
此事过了将近一个月,天气已经转凉,许澜看着窗外无边落木萧萧下,心里也是一派秋凉安逸。
一开始,他还担心景竹茹会设计报复,他雇的那群人连几箱药材也抢不回来,又怕真的打了不该打的人,可这么久都没消息,他便真的放松警惕了。
觉得那景竹茹定是将这哑巴亏咽下了,再者他也没得手,便是抓也抓不到什么证据,两方都没讨好,这页也就掀过去了。
不料,他正喝着热茶,官府的人便带着搜查令叩起了门。
好巧不巧,开门的小厮正是那晚的打手之一,迎面便撞上了身着官服的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