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素不可置信地看向六科官员,然后又猛地转头,将又怒又疑的眼神投向董钰。
其实直到此刻,梁素还并没有怀疑董钰背叛他,心底还在疑惑:难不成是董钰远离朝野,早已失去了对门生的控制?
然而当他看向董钰时,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拄着拐杖,也不看他,只是平视着前方。
表情万分平静,根本就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头是故意的!
竟然临阵倒戈,站在了女帝那边!
梁素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感到万分荒谬,这种荒谬感甚至压过了被董钰背叛的愤怒。
董钰是疯了还是傻了?难道他信女帝能改律法?
就算六科再怎么能言善辩大放厥词,一到投票环节,也不过算是六票,而他在此事上和太后利益高度一致,将会得到六部及三法司的全部支持,再怎么算也是胜券在握。
董钰,难道连这么简单的算数都算不懂吗?!
这么多年,他董钰坚定地维持中立,称病退出朝野,在他和太后的角逐中互不相帮,今日为了孙女回归朝野,竟是在关键之时选择了投向女帝。
他这注定失败的举动,同时得罪了大胤两个强大的势力,几乎是自断生路,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的决定。
但是...
董钰不比宋灵毓,他历经三朝,从诡谲变幻的官场上屹立不倒,这次若不是孙女,也本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早就混成了人精,又怎会拿自己的命和孙女的命开玩笑?
梁素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难不成,女帝真的有什么后招?
他瞪着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环顾四周。
大胤朝野说得上的话的力量尽数聚集在这一略显逼仄的大理寺衙门,此时不论是他的党羽还是太后的党羽,都暂时解除了敌对状态,站在了一起。
与之相比,宋灵毓和那六科的官员,显得势单力薄。
他有绝对的、压倒性的支持。
至于那一百名百姓,左右不过一票,动摇不了什么,而且他怕女帝使诈,刚刚选人的时候注意过,那一百人中男子至少占了六成,所以这一票,也是大概率会落入他手里。
梁素左思右想,排除种种可能,最后还是坚定了想法。
并非是女帝有什么后招,而是董钰老糊涂,失去了对事物最基本的判断。
梁素神游的这片刻,六科众人已经将令人惊叹的口才发挥到了极致,六部尚书和督察院、大理寺长官节节败退,几乎对怼得说不出话来。
礼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是众官中最能言善辩的,此刻也被辩得满脸通红,脑袋几乎要冒烟。
言官退出朝野已久,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昔日被言官支配的恐惧。
就很令人费解,明明无论是伦理纲常还是圣人典籍,强调的都是男子的权威地位,衡量、评价、判处女子的一切标准都应由男子制定,但他们就是能从浩瀚的经典中找出反驳你的句子,从历史的沧海中找出一粟论证,然后掀起滔天巨浪,来攻击你的船舶。
他们的口才好到,你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就容易带跑偏。
梁素听得直皱眉,照这个模式下去,有理也被说没理了,就算辩理只是个形势,但也不能让局势看起来太难看。
于是他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两方的论理。
“诸位的观点已经表达的淋漓尽致,总这样辩下去也每个头,不如现在就开始表决吧。”
芊芊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便颔首道:“可以。”
阁臣中除了董钰,梁素资历最高,此时便率先道:“微臣认为,从古至今,男子便担当着保家卫国的大责,为女子提供庇护,男子为阳,女子为阴,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此乃天道,是故妻若杀夫,不论何由,都该从严处理,所以才能起到警示作用,让后来者不敢效仿,维持阴阳秩序。”
刑部尚书郑珅:“臣附议。”
随后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督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少卿纷纷附议。
梁素满意地数着一声声附议,忽然发现差了一位。
他转头看向工部尚书何秋瞿。
先前工部肃清,工部尚书娄敬之被判斩首,几番明争暗斗之下,梁素才成功地将自己人何秋瞿塞进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此人本是上琼二十八年进士,虽是读书人却对文墨并不上心,也不喜好交往,反而喜好研究建筑工防,从翰林院待了两年,政事上无建树,也没交往上几个朋友,是故被调到了开封府当了府尹。
开封紧邻黄河,遇到灾年,河口决堤,经常是黄水肆虐泛滥,瞬间就将庄稼田野淹个精光,把奔走逃命的百姓卷走溺毙,洪灾连着饥荒,祸事不断惨不忍睹。
历年派去开封当府尹的官员,不仅要管理大小政事,还要负责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