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不舒服的话。
“这女孩儿都那么大了,不赶紧嫁出去照顾公婆,还要她干嘛?”她又对她姐姐说。
简直神经病。
陈年最爱骂人,她学了很多骂人的脏话,从那些男男女女嘴里。
她走过去,瞅着媒婆,道:“姐,你不要嫁人,老巫婆发癫呢!”
陈时笑着拉过来陈年的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花冠,说:“不许骂人。”
陈年撇撇嘴,不情不愿。
他们又在商量,没人听她的话,她才……七岁而已。
她掰着手指数来数去。
她姐姐结婚结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句话都没插上,她甚至还在外面追蝴蝶,她姐姐就已经有孩子了。
她没有回来过,陈年一直在家里等着她,有好几次都跟着她去了她的婆家。
她有孩子了,还在田间地头忙碌,回来还要给一家人做饭。她几次去帮,都被她姐姐拦下来了,她说:“爸妈答应我让你上学了,你高不高兴。”
陈年愣了愣。
她不高兴。
陈年不懂这种酸涩的感觉,却已经流了眼泪。
等陈时收拾好一切,就牵着陈年回家。
那条小路被陈年来来回回踩了无数次,草也不愿意往那边长了。
她等了一年,她姐姐的肚子越来越大,营养却跟不上,她从家里偷来的鸡蛋都吃进了她姐姐丈夫嘴里。
他或许是该死的。
她姐姐好不容易快生了,算命的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一定是个女娃儿!”
更没人照顾她姐姐了。
她到了去上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就背着小书包去照顾她姐姐。
陈时是明白的,她得多走走,心情才会好,心情好,孩子才能健康。
陈年喜欢趴在她的肚子上,一遍一遍问着陈时,“姐姐,她该叫我什么啊?”
“好像是……小姨吧。”陈时回答。
她生产那天陈年没赶上,她和学校里的女孩子组织起来把一个骂人的小男孩儿揍了一顿,老师罚她们留堂抄书。
等她回来的时候,陈时已经生了。
她婆家和丈夫不见人影,也没有接生的,流了一床的血,去了大半条命把那孩子生了出来,还是自己剪断了脐带。
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陈年还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她怯生生地把那孩子抱了起来,擦干净放在陈时旁边,小声喊道:“姐姐,你睡了吗?”
陈时拼命睁开眼睛,笑了笑,摇摇头。
没有。
陈年看着这个孩子,就像当初的陈时看着她,“她真可爱。”
陈时流着眼泪没开口。
那一家人吵了起来。
说生了个女孩儿当赔钱货,净浪费他们钱了,还把陈年赶走了,不让她再来,甚至拿着树条打伤了陈年。
陈年害怕,只能偷偷地去,却看到了她姐姐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
很快两边的村子就起了流言,有看笑话的,有鼓励这种行为的。她姐姐越来越瘦了,脸色很难看,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奶奶还要多嘴贬低她。
陈时最终下定决心要离婚,便呆在了娘家。
她奶奶也是个心狠的,找了个外人将那孩子带出去要丢河里。
陈年小心跟在后面,又将孩子抱了回来,藏在草堆里,每天带些洗米粥给她喝,好几次把这孩子饿晕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她姐姐说,她姐姐一直在跟她丈夫掰扯,孩子一下子没了已经很打击她,后来她丈夫跑了,婚没离成,两边的老人都吵着让她照顾。
陈时越来越难受,像陈年见过的小蓝花,她在枯萎。
新的一年马上到了,她父母外出打工回来过年,置办年货,洒扫,贴红纸。
那一晚,陈年跟着陈时出去捡柴火。
陈年半路跑走了,陈时背了满满一箩筐东西,回头就找不到陈时了,她很着急,找了很久也不见人,就赶紧回去了。
陈年的箩筐已经拿回来了,空空的。
陈年是想给她姐姐一个惊喜的,她把她的小侄女养活了,她兴冲冲地回来,见到了她姐姐的尸体。
她爸妈解释说,他们以为陈时没干活,这么大个人竟然背了个空筐回来。
她爸在外面听了风言风语,受了嘲笑,又喝了点酒,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陈时一巴掌。
陈时没解释,她怕陈年回来会挨打,就抗下了。
然后他爸爸似乎是吼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干不好!”
又是几巴掌,很重,陈时摔倒在了地上。
她垂着头没说话,默默出去了,她妈妈在一旁劝她爸爸消消气。
很久之后,他们才发现陈时不见了,她跳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