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纵连山寨——啧啧,一想到这个地方,他就觉得厌恶。
思来想去许久都没想好,又是一个夏天,所有皇族都到了行宫避暑,正在他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一伙起义军从京郊起兵,集结了几千人马,居然一举打到了行宫外!
“一群乌合之众,竟能打得你们毫无还手之力!朕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他在宫殿里,愤怒地用奏折去砸跪在底下的人。
“整个代国的皇室宗亲皆在此,难道就没有人能平息动乱了吗!”他怒吼。
在一片死寂当中,祈星翎穿着一身铠甲,站了出来,单膝跪在殿中央,她的声音清朗,响彻整个大殿。
“儿臣愿领兵平乱。”
祈月至今都记得那些人的样子,一个个像呆住了的斗鸡,半刻缓过神之后磕磕巴巴地开口想要阻拦她,嘴上说着什么“此乃大逆不道”“女子怎可领兵”“公主怕是失心疯了”之类的话。
可祈星翎只用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闭嘴。
“今日此刻,若有任何人愿意领兵作战,翎绝无二话,立时谢罪告退!诸君,可有人应否?!”
又是一片死寂,至少犹豫了一刻钟之后,皇帝才拿出兵符,颤抖着交到祈星翎手上,他在恐惧,恐惧外边的起义军,或许也在恐惧眼前这个好像他从来没认识过的女儿。
祈星翎的手也在颤抖,祈月当时以为她也在害怕。
很多年之后,站在高塔上,面对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祈月突然明白,那不是恐惧,那是期待,是兴奋。
是终于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祈星翎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在想,姐姐出征回来的第一晚,”祈月笑着抬手,握住祈星翎的指尖。“那天,我在宫里等了好久,连月亮都黯淡了。你带着伤回来,满身的血腥气。你问我,怕不怕?”
“我第一次杀人,怕你觉得我可怕。”祈星翎俯下身来,抱住妹妹。“怕你觉得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姐姐了。”
祈月摇摇头,说得很慢;“我不怕。我当时就在想,原来我的姐姐,是个那么强的人,原来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大英雄。哦,不对,是英雌。”
“英雌?有意思的名字。”祈星翎笑着勾了一下祈月的鼻尖,“好,那以后,我就是英雌了。”
她现在身上还有血腥气,说不清是因为她身上依然带着伤,还是在沙场征战太多年之后连骨髓里都被津满了血气。
但此时此刻,祈月在她的怀抱中,依然如十年前一般,觉得这个拥抱的气味,比所有的华贵香料都让她安心。
这是力量的味道。
“姐姐不问我,要如何让太子来到前线,又为什么要让太子来到前线吗?”闭着眼睛,她缓缓开口。“姐姐不怕我……杀了他?”
祈星翎沉默了一下,将桂花油收起来,声音很平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况且为了你的大业,他本就是必须死的。那样一个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代国太子,祈宸明,他是代国皇室的嫡长子,也是代国皇帝唯一的儿子,或者至少明面上,唯一的儿子。因为那些私生子,早就在私底下被他处理了。
这个人明明生来就是千尊万贵,踩在千万人脑袋上,可他偏生恨极了这个世界,觉得所有人都欠他一样,总觉得自己被亏待了。他嫉妒他视线里所有出现的生物。祈月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连路过的蟑螂都要嫉妒地看两眼。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那他也不过就是一个烦人的,和她不亲近的哥哥,祈月没什么可恨他的。
可偏偏,他做了这世上,最不该做的事情。
“阿月,你杀他也好,不杀也好,怎样都好。姐姐都帮你。”祈星翎紧紧抱住她,轻轻叹息着,“对不起,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
祈月的手轻轻摸上自己的胸前,那里有一片刺青,灼灼盛放的桃花枝,顺着少女的锁骨蔓延下去,有一种不可方物的美艳。
而被这份无边艳色覆盖的,是贯穿了整个胸口的,扭曲如毒蛇般的疤痕,即便用上再多的药膏,刺上再多的颜色,这条毒蛇依然吐着信子,露出獠牙,毒液让心口都溃烂。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雨夜,闭上眼睛,祈月在一片漆黑中回抱住祈星翎,浓密如鸦羽一般的睫毛颤抖着,抖落晶莹的水珠。
“姐姐,我需要你做一件事。一件很危险的事。你可能会死。”
“好。”
“我要你,去杀程元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