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神色不明,连嗤笑也欠奉。苏淼不免失望,他果然不懂考古人的冷幽默。
“岑小姐真会开玩笑。”最终还是敷衍了一句。
苏淼扯嘴一笑,考古这项追溯人类起源的伟大事业,如今因盗墓类电视剧电影的粗制滥造,使其蒙受了许多误解与偏见。旁人一听闻她的职业,多半狭隘地将她归类到摸金校尉那一列。傅斯年先生也曾说过,考古人就是一群不读书的人,日常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
熬到侍者敲门上菜,一道道海鲜铺满桌面,适时将局面打破,一切流于世俗。
苏淼并不拘束,率先动筷。
想起电话里岑姝只说眼前人姓陆,具体名字没说,主动扯了话题问:“陆先生全名是什么?”
路慎东没碰虾蟹,只吃着眼前的刀鱼。姿态绅士优雅,显然有良好家教。大概是因为开车来的,没佐以白葡萄酒,只拿了杯温水润喉。
“路慎东。”
“路途的路,谨慎的慎,东边的东。”
苏淼恍然大悟,原是这个少见的‘路’。苏淼记忆力一向不错,很快记起查阅文献时,了解过路姓是黄帝或炎帝的后代,起源十分显赫。她一向对姓氏源说并无什么实感,毕竟人和人境遇大相径庭,追根溯源毫无参考意义。
但看着路慎东,她忽然觉得有些人或许命中注定是富贵的,举手投足浸淫着浑然的贵气,都是风度。
思绪神游几秒,苏淼敛神看向对面,也问:“路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
“赚钱。”路慎东答得很快,语气稀疏平常,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你这爱好大家都喜欢,我也是。”苏淼十指灵活地扒蟹,“路先生公司主营什么业务?”
“光学仪器。”
平洲市排的上号的光学仪器公司并不多,总共也就那一两家,苏淼脱口而出:“莱特?”
这些年路慎东和高校实验室,研究院都有业务往来,品牌口碑还算不错,因此并不意外苏淼知道。
“去年你们研究所曾与我接洽过一批新设备。”
“的确有这回事。”苏淼暗道不好,对方居然是和研究所有业务往来的仪器公司老板,她当下决定少谈为妙,不想对方起了兴致接着说:“如果我记得没错,后来销售部反馈业务并没有谈成。”
询价后谈不成生意的情况十分常见,只是面对面提起这件事,苏淼还是有种自家家底薄,日子穷酸的窘迫。
“所里显微镜和光谱仪型号的确太老,新老研究员凑一块就闹着要采购新的。但张所节俭,计财科的李主任打了采购意向单出去很快就被他拦了回来。”
苏淼镇定地解释,看着手中不过八两,市价却需要她工作几日的极品黄油蟹,小小一只够工地十几人几日菜价,不禁感叹有钱人的饭局实在骄奢。
路慎东看着苏淼吃蟹,心想过往见面的女孩儿大多担心吃相狼狈,又怕弄脏双手,约会时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而她不同,似乎并不在意是否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一双手灵巧地活动,吃得细致又大方。
他很少打圆场,向来都是应承他的情况居多,此时开口说:“这些年各所研究经费都不好批。况且张所长在科研上吃过苦,勤俭名声在外。那些老设备想必也都有了感情,只要能用就会继续用下去。”苏淼掰着蟹腿,暗自点头,没想到这位路老板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竟懂得科研人心中之苦。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所里最老的体式显微镜年纪比我还大,照明光灯都坏了好几次。每次以为它要报废,张所长总能妙手回春。”说到这,她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久而久之我们总结出定律,只要它还在服役,其他设备就别想淘汰。这批老设备要是命够硬,估计还能用到我退休。”
白天路慎东和大立医疗的檀宗恺刚谈下一笔订单,心情还算不错。听她诉说所里设备的老旧,自然接下话茬。
“仪器方面的事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空气静默一秒,对面人笑了笑却未接话。
明摆着是婉拒的意思,路慎东也不是没碰到过被下面子的事情。苏淼此举算不上什么,无非是不承情罢了。只是他一日的好心情还是有了那么一丝扫兴。
不过这样本就正中他下怀,包厢一时无话,想来饭局很快就能结束。
不多久,她迎上视线,笑容客客气气的,“我去趟洗手间洗手。”
路慎东看见她的手其实并无脏污,手指细长白皙,倒不像下工地的。正巧有业务的电话进来,他朝她点头示意,很快接起。
苏淼洗完手推门进来的时候,路慎东并没有注意到。当空气中带过洗手液的香气时,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一整晚她都坐着,此刻从他眼前走过,路慎东这才看清她纤瘦的身形。
十分青春的蓝色棉质衬衫束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