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所长早在办公室里等她。
“徐远昂说你昨天下午就从工地回来了,我晚上九点离开研究所都没见你来报道,现在这身伤又怎么回事?”张世清年近七十,声音却亮如洪钟。见苏淼抱着电脑,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摘了眼镜将她上下细细扫视了一遍,当即批评起来。
这几年从实习到真正工作,在工地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因此深谙和人打交道的道理。
刚进所时,面对张世清她谨小慎微,提着一颗心工作。到后面逐渐摸清他就是老派教师性格,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但现在被他一喝,苏淼紧了紧筋骨,扯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昨天去见了个朋友,聊得兴致上头就忘了时间。”苏淼将电脑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在他对面坐下,装乖巧:“回来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张世清见她没心没肺,冷哼一声,心里到底有些心疼。想她一个人在平洲无亲无故,自己总不能连她找朋友也要管。万一妹夫赵翰章知道,怕又要打电话来和他吵,说他管他爱徒太严。
见张所脸色稍霁,苏淼松口气,打起精神将这个月的发掘进度进行汇报。张世清年轻时下多了工地,肺就落下了老毛病,一心急就会猛烈咳嗽。听完苏淼汇报,先是咳了好几声,再缓缓喝了口茶水。等气喘匀了,就将她的报告从头到尾批了一顿。
苏淼一点也不恼,脸上挂着笑,低头认真做笔记。张世清见她这样乖觉,也消了气,又让她把新科技考古的论文准备情况细细说来。
不知不觉又说了一个多钟,谈话结束之际,苏淼悄然问道:“老师,今年还有设备采购计划吗?”
“打听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又有人抱怨设备老?你们这些小毛头就是没过过苦日子,学术和研究可不是光靠仪器设备精度高就能做出来的,想当年在三花岗遗址……”苏淼知道他又要叙说当年的光辉往事,连忙打断他:“老师你说的我都明白,三花岗遗址取得的成就离不开你们老一辈学者艰苦卓绝的意志力。只是时代在进步,科技也能让我们节省大把时间,听说莱特的拉曼光谱仪精度已经能和英国的雷尼绍比肩,这是真的吗?”
说到莱特,张世清对它的老板倒是印象深刻,“莱特的东西做的是不错,在国产里面也算是佼佼者。只是……”
“只是什么?”
“那个莱特的老板路慎东,可不是一般人。”
苏淼大感意外,又问:“老师难道和他有什么过节。”
“过节自然谈不上,就是这人太自傲。”张世清想起那日采购意向商谈,仍有些恼,“计财部李主任不过说了句国产设备技术和国外的仍有很大差距,要追赶上恐非易事;但作为进口牌子的平价替代,也是十分不错了。这话说完,你知道那路慎东说了句什么?”
“老师您说。”
“他说——莱特创办初衷从不是做谁的替代品。”好狂放的一句话,此话一出,洽谈自然不欢而散。
一想到李主任当着人老板的面,直言莱特是国外品牌的平替,以路慎东那样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心中自然不能爽快。
苏淼这才知道内情,回忆起那日谈话,心中更是百味杂陈。路慎东非但没编排研究所对莱特的轻视与冒犯,反而诚恳赞扬张所长的节俭和不易,更是当不知业务黄了的缘由,给足了她面子。
这么看来,他的确是个坦荡开阔的人。
夜里八点,莱特总会议室的灯还亮着,路慎东和陈方聿各坐会议桌一边,和黎城代办处的同事开远程会议。
路慎东带出来的人大多没有废话,办事处的负责人直接切入会议主题。
“大立的合同已经在走流程,大概半个月能敲定所有细节。檀总那边的负责人谈完回去的时候,试探性地问我们有没有做OCT的研发,我不敢多说就含糊了过去。恐怕过两天那边就会有人过来接洽问询。”
“下次他们再问,你就把对接关系转到总部来,你们应付不了他。”
路慎东和陈方聿的确有做国产的心血管光学相干断层成像设备的想法,前期研发人员团队组建了近半年,属于内部密级研发项目。
他并不怀疑檀宗恺已经收到他要做OCT的风声,也没心思去追究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的。毕竟光学仪器和医疗器械的圈子,就没有檀宗恺得不到的信息。
“檀总这两年一直有意做自己的设备产线,他知道怎么做到利益最大化。与其从头做起,怎么算都没有搭莱特的顺风车快。这几年他一直想入股莱特,并不是说说而已。”技术总监陈方聿从笔记本前抬起头,冷静地分析。
檀宗恺的野心早几年就有端倪,即便檀家几代攒下来的以及他做医疗器械赚的钱,多到他几辈子都花不完,但他依旧不会放过光学仪器这个不断涨红的板块。
檀宗恺如今三十八岁,两人年龄虽只差了六七岁,但按辈分算,路慎东得叫他一声表舅舅。他的母亲陈慧之与檀宗恺是亲表兄妹。当年檀父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