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进入了漫长的修养康复期。许是那毒药性烈,伤了我的胃脾,我一连数周都恹恹的没什么胃口。送来的各种滋养补品和美味佳肴,我是一点也吃不下。原本丰腴圆润的身子,肉眼可见得消瘦了下来,人也越来越憔悴。颉利可汗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将忆崖园里重金礼聘的厨师全都召来了王宫,变着花样给我做我曾经最爱吃的菜肴。怎奈我实在是没胃口,每一样菜都是热气腾腾端进来,又原封不动地端出去。
颉利可汗除了上朝,每日都陪在我身边。怎奈他的百般呵护,还是敌不过我越发虚弱憔悴的事实。到得后来,我每日只能靠喝一些羹汤度日,即便这样还是要强迫自己才能保证能吃一点不会饿死。
这一日早晨,颉利可汗上朝去了。春燕带着承乾来看我。看到我憔悴的样子,承乾忍不住哭了出来。春燕也眼泪汪汪地说:“夫人,几日不见,您怎么瘦成了这般样子?突厥这地方太可怕了,俺一想起那天小少爷被掳,和夫人中毒,就越想越后怕。我们一起回大唐吧!”
我叹了口气,虚弱地道:“便是想回去,我现在这身子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我究竟是何等样子,你拿铜镜来给我看看。”
春燕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拿来了铜镜。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当真是生生吓了一大跳。几周时间,我仿佛苍老了十岁。整个人的气色真是暮气沉沉的死灰色,用形如枯槁来形容都不为过。我原本丰满圆润的脸颊,如今深深凹陷下去,几乎没有了肉,瘦得只能看到一双大眼和突出的颧骨,脸色也是灰里泛黄,直如鬼怪。世间女子无一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当我一看到自己是这副鬼样子,当真是心里大恸,哭都哭不出来。
春燕见状,连忙收起了铜镜,连声道:“是俺不好,不该给夫人看.......夫人,为了您为了小少爷,咱们一起回大唐可好?”
我苦笑。春燕这丫头又怎会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这般情形,我如何还能返回大唐?
颉利可汗下朝以后,便来看我。此时的我,几乎已流干了眼泪。他看到我这满脸的泪痕,焦急地连声问:“你怎么了,可是又有哪不舒服?我即刻宣御医。”
我摇摇头,凄楚地一笑道:“贱妾失了容颜,实不敢继续侍奉可汗。可汗整日面对这样的我,实在让妾身羞愧难当,请可汗以后不要再来了吧。”
颉利可汗一眼瞥见桌上的铜镜,怒道:“是哪个大胆的奴婢,取了镜子给你看?”说完后他自悔失言,连忙故作轻松地强笑道:“你说哪里话,王妃如今不过是消瘦了一些,倒是比原先更要俏丽了几分。我原本总嫌你这丫头胖得太过分,还寻思着哪日一定要让你好好瘦瘦身,这下子倒是正遂我意......”
我落下了两行清泪,凄然道:“可汗不必安慰我。我已看到自己如今是何模样。整日面对这样形如枯槁的我,您还要强颜欢笑,当真是.......”
颉利可汗也收起了笑容。他深深凝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无论你变成何等模样,你在本王的心里,永远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本王当初,本也不是因为你的容颜才对你动心的。本王爱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美是丑,是胖是瘦,是老迈还是年轻,是健康还是残疾,是黄花闺女还是已为人妇,只要你还是你,本王的心就永远不会改变。”
我望着他的眼睛,忽然从中读到了那份深沉的连我都未曾体会到的情感。那份深沉的爱,可以超越我的皮相而看到内心里最真实的我,让我再也无所畏惧容颜的损伤与老去。记得曾从书上读到过,“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怕是只有爱到深处,才能不在乎我如今这丑陋憔悴的容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