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制得出合欢散,却制不出只对一个人钟情的合欢散,于是不久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说到底,还是一个豪门女子争宠的老套故事,自己心底的伤痕尚在,又何必掺和别人的事。
将军府那个丫鬟来讨药时,忘忧随便塞给她瓶小药丸子应付了事,转头就忘了这件事。
但是到下月初八之时,果然有人来请忘忧。
来人穿着同样的衣裙,却不是上次那个女子。
“你是?”忘忧有些不解,通常这种事只会交代给最心腹的人,这打发不同的人来见她,她并不相信这夫人只是人缘好心腹多。
“我叫玲。夫人说姑娘帮了她大忙,所以赶上今天这个大好日子,请姑娘去坐一坐。”
“什么忙?”忘忧做出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故意问。
“姑娘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夫人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里会清楚。”玲边说着边热情地扯住忘忧向马车走去,“我只不过替夫人传个话,要我务必请到姑娘。”
忘忧拗不过她,只得跟着她上了马车。前往将军府的途中,忘忧自言自语道:“上次来那姑娘我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
“哦,你是说珑啊,她今天抽不开身。”玲快人快语地接到。
这天正值将军寿辰,前来贺寿的马车人群塞满了将军府前的甬道,阖府上下亦是一片喧腾。
玲带着忘忧绕到后门,从小门进了府:“从前门进人多事杂,恐怠慢了姑娘,不如从这里直接去见夫人。”说罢,径直将忘忧带到一个院落的正厅。
“请姑娘在此稍后,夫人一会就来。”玲向忘忧福了福身,说要去外面帮忙就迅速走开了,只留忘忧一人在坐在空无一人的厅堂中。
忘忧无聊地打量这间屋子。
墙上挂着仕女图,佛龛前白玉瓷瓶里插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通向内室门前垂下的珠帘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碰撞出叮咚的碎响,透过镂空的窗棂,能看到院内满园怒放的鲜花,并不适合在末十城极致的气候中生长的美艳却柔弱的鲜花。这是间年轻女子的院子,一个恩宠正盛意气风发的女子的屋子,满园似盛开鲜花般,只有关不住的得意,不见丝毫幽怨。
这样的女子决不会向她讨要合欢散。
果然,一个声音在忘忧身后响起:“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忘忧回头,一个身穿大红锦缎华服的女子站在她身后,
看样子,这女子只有十八九岁,衣服剪裁的恰到好处,毫不见有孕反而衬托身形婀娜灵巧。发髻乌黑,妆容清雅,一双眼睛即便在作出惊讶的神情时也满是妩媚。
“三夫人?”忘忧猜测,那个舞女出身跃上枝头的女子。
“是。”三夫人笑着冲忘忧微微欠身,“恕我眼拙,小姐您是?”
忘忧知道这大概是把她认作哪位迷了路的世家小姐了吧,正想着怎么敷衍她,突然瞥见她微微皱着眉头捂住了肚子。
“怎么?”
“能扶我一下么?我……肚子好疼。”只说话间,三夫人的身子就弓成一团,五官皱到一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发间渗出。
三夫人被忘忧扶到卧榻上,抓着忘忧的手腕说:“快,快去喊大夫。”声音虚弱到几不可闻,手上的力量却很大,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忘忧白瓷瓶子里的药迅速有效,却不代表不痛苦,所以流云阁的姑娘每次吃完药,她都会立即躲出门去,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她们喊累了睡去了第二天就没事了。
可是眼前的女人明明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却仍拉着忘忧翕动着苍白的嘴唇,不断地说重复一句话:
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她祈求道。
忘忧看着暗红的血从她的裙底渗出,染在大红的绸缎上,像盛极而败的花。
不,你的孩子已经死了。忘忧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挣扎的女人。
忘忧一生都不会忘记自己逃离那座奢华城池时的心情,和现在一样,愤怒、绝望、不知所措。
她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要骆英带她离开时,却不知道眼神中的惶惑已经出卖了自己。骆英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神色不安的女孩轻轻说:“末十不是你想的那样,那里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不是你能呆地惯的……想要躲起来,不必非得远走高飞,我有更好的地方让你不被找到。”
忘忧却倔强地摇头,她记得骆英说过,末十有可以让湖泊干涸的烈日,有可以吹散浓雾的朔风,她需要一个可以带走自己生命中所有阴霾的地方。
从京城到末十的路程三月有余,忘忧混在骆英家返回末十的商队中,虽然被小心照顾,可是漫漫商路毕竟比往日生活艰辛百倍,她迅速地消瘦憔悴下去,只有小腹慢慢鼓胀起来。
白色瓷瓶被攥在手里,几次送到嘴边几次又放了下来,不是不舍得,这个不请自来的生命是她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