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随身带几颗毒药进来,可以药倒了守卫逃出去。将军府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太过无聊,甚至想象中来拷问她的人都不曾出现,而这种笼中鸟般寂静无趣的生活,是她最怕的。
到第三天傍晚,荣威一个人来到了忘忧的院子。他背对着阳光缓缓向忘忧走来,一身黑色劲装衬得身型更加挺拔,看样子是刚从校场回来,身上还带着大漠特有的风尘,而身后残阳给他踱上一层血气。这是一个经历过残酷,又将其敛入周身变成自己一部分的男人。
不见锋芒,却时时能感受到锐利。
他径自走进屋子,坐到上首,扯着护腕上紧扣的铜扣。
忘忧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像个妻子那样,上前替他更衣倒茶?他却自己倒了杯茶,渴坏了似的痛饮了一番。俩人间的气氛凝滞,忘忧有些尴尬,也倒了杯茶端到窗前,装作看晚霞的样子眺望远处。
荣威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没头没脑地问:“你是不是会舞剑?”
“不会。”忘忧冷冷答,想起玲的话又说,“我是个卖药的骗子。”
荣威嗤笑一声,起身绕到忘忧身后,俯在她耳畔问:“那么卖药的骗子,你害几乎我失去了儿子,要怎么赔呢?”
忘忧回头,蓦然看到他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脸。她错开一步说道:“我让很多人都没了孩子,是不是都要陪?”
“那不一样,她们是根本不想要那些孩子。”
“有什么区别,‘想要’也不见得留得住。”忘忧冷酷地说。
气氛瞬间僵滞,忘忧从他眼中看到一丝痛苦。
不,有区别的。想要的总是舍不得的。
忘忧突然觉得抱歉,突然想去握他的手。她失去孩子躺在床上那许多个绝望的夜晚,骆英就这样握着她的手,那双温暖的手一次次将她从黑暗边缘拉回来,防止她永远地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没有害三夫人。”事情发生以来,忘忧第一次为自己辩解,大概是不想再看他眼中挣扎的神色吧。
荣威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手上又转了回来,再望向她时,只有满满的戏谑:“我倒希望是你害了三夫人,这样子可以明证言顺地让你赔了。”
忘忧尴尬地收手,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事情太顺利成章也就变得可疑。你是聪明人,即使你和二夫人真打算害人,事情应该做的更加隐秘才合常理。而一个丫鬟就能轻易撞破你们的计谋,未免太差劲了点。”
眼前的男人经历过的尔虞我诈大概比那些太太小姐们看过的戏本还多,这点小把戏尚且瞒不过忘忧,又哪至于瞒得住他。忘忧看着他笑,说:“我才不是聪明人呢。是聪明人开始就不会被一个小丫鬟拖进来,蹚这趟浑水。”
“独身一人在末十做个卖药的骗子,还没东窗事发,哪里不是聪明人?”荣威笑着反问。
“这不就东窗事发了,落得被软禁于此,让人看了笑话。”
“末十不是座简单的城,能在这里活下去,总是得用点什么去换。像那些客商抛弃妻子远离家乡才换来富贵,那些士兵,用血和生命换来战功,而流云阁的姑娘,拿未来来换现在一时的欢愉。”
忘忧有些警觉,嘴里却打哈哈道:“呵呵,那我是个例外。我靠骆英养着,什么都没失去,日子也很滋润。”
“而有些人,抛弃过往换来了隐姓埋名后的安定,就像那些罪犯和杀手。”荣威用手指卷起她散在肩头的一绺长发,随意把玩着,带着丝笑意俯身说道,“是不是啊,小忘忧?”
“我跟杀手什么的毫无关联,只是个流浪的苦命女人罢了。呵呵。”忘忧尴尬地辩解。
“我知道。你大概连杀鸡都不曾见过。”荣威用手指抬起忘忧的下颌,“那有空去照看下三夫人吧。她的孩子暂时保住了,但大夫说多亏你第一时间给三夫人服了药,而拿的出最好的保胎药的就是你了,她们母子能否平安还得看你。”
那天荣威走后,来了一位自称为瑾的丫鬟,引着忘忧又来到三夫人的院落。三夫人躺在床上,看到忘忧神色有些警觉。
忘忧无心安慰她也不想探听荣威三个夫人间的纠葛,只是让三夫人伸出手来给她号了号脉,然后开了剂方子递给了三夫人的丫鬟玥。玥拿着方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三夫人。
“这是安胎的,不相信的话拿给你信的过的大夫看看,煎药什么的找人看紧了,方子是对的,但吃到嘴里的药有没有再被人动手脚,我就管不了了。”忘忧自嘲地笑笑,“你家将军也真是,何苦让我来做好人。”
说罢,起身离开,玥在身后替三夫人小声道了声谢。
忘忧被留在了将军府当做贵客款待起来,开过药三夫人并不需要忘忧照顾,所以更多的时间忘忧只是一个人在闲坐发呆。而人一闲下来,过往就向沸水中的气泡,止也止不住地浮现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