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未散,忘忧却再无玩闹的心情,一心只想离开,便扯了骆英的手想走,管家礼貌却强硬地拦住俩人,说:“将军吩咐过,要我们照顾好叶姑娘。”于是,骆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府的人簇拥着忘忧离去。而那个女孩,酒醒了,散去了酒席间的明艳,又变得苍白沉默,只抱着装着匕首的盒子,木然离开。
骆英忧心忡忡,策马回府,展开了手中被攥得皱皱巴巴的纸条。
忘忧被送回了房间,瑾体贴地上前:“姑娘,要喝茶么?或者叫碗汤醒醒酒?”
忘忧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打开盒子,静静看着里面的匕首。
刀柄上花纹繁复,镶嵌的硕大宝石在烛火中闪烁着幽邃的光。不是同一把,却是同样的风格,可以看出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忘忧眼中忽然有泪水涌出。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有人抱她在怀里,靠在她耳边问:“小忘忧,你喜欢这些珠子么?”
价值连城的宝石如石子般随意地摊放在眼前的桌子上。小女孩随意瞥了一眼,不满地撇撇嘴。
“不喜欢?”那个好听的声音笑着说,“可是外面那些姐姐会哭着喊着要呢。”
“女人才会这么没见识呢。”小女孩故作老成地说。
抱着他的男人开心地笑道:“你不就是女人?不,你现在是女孩,可是迟早会长成漂亮女人呢。到时候说不定比她们还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到时候没有了,可别哭着找我要。”
“谁稀罕。”女孩撇撇嘴,扯下他别在腰间的短刀,“再说爹不喜欢我做女孩。”
“稀奇,哪有女孩不喜欢做就不做的。”
女孩却拔出刀比划着:“我喜欢这个,教我用刀吧。”
那人笑,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握刀才不会伤到自己,嘴里却说:“到底还是女孩子嘛,还是喜欢漂亮的东西。”
长大后,忘忧便明白,这种繁复华丽的短刀,虽然一样锋利,却因过分奢华而被人不齿。而她却喜欢那种复杂到繁冗的华贵,因为别人不懂那掩藏在华贵下的凌厉。
人如刀,刀如人。
睹物思人,疑是故人来。
忘忧擦去眼角的泪。
瑾上前劝道:“姑娘睡下吧。夜深露重小心伤身。”
忘忧侧耳听了一下,固执地摇摇头。瑾不再劝,安静地陪在一旁。
忽而,外面响过一声尖锐的哨音。这种哨声常用来在大漠中呼唤鹰犬,但一般要长很多,而这声却倏忽而过,在夜晚显得突兀,却也容易因为太过短暂被人忽略。
忘忧拿起匕首,向门口走去。
瑾警觉地攥住她的胳膊问:“姑娘要干什么?”
忘忧笑道:“想去打盆水洗洗脸。”
瑾按住她:“姑娘吩咐一声,我来做就好了。”
“我忘记了。那就有劳姐姐了。”忘忧说。
瑾转身开门,一阵迷雾忽然在她身后散开,仓皇回身,见忘忧用沾湿的衣袖掩住口鼻冲上前来,撑住她瘫软的身体轻缓地放到地上。
“被人服侍,真不习惯呢。”忘忧跨过瑾还在微微挣扎的身体,无声地向外跑去。
接着,门口的守卫亦无声倒下。
忘忧踏着月色一路寻着将军府的院门。
在一个岔路犹豫该向左还是向右的时候,忘忧身后响起了说话声:“姑娘还是回去吧。”
忘忧回头,见大夫人正站在几步外,身边只跟着一个半大的小厮。那小厮手中提着一盏晦暗的灯。烛火在这漆黑小径间闪烁,映得每个人的脸上光影跳跃,形容鬼魅。
“留下来不好么?”大夫人笑眯眯地问,“将军有权有势,又喜欢你这种样子的,进门来生得一儿半女,整个将军府不都是你的?”
忘忧想到那石子似的摆在桌上的珠宝,想到“姐姐们会哭着喊着要呢”,忽而想笑,但又不想跟她啰嗦,转身往另一条路走。
“那条路有侍卫。”大夫人提醒,自己也没有让开的意思,“我劝你还是留下吧。”
“让开!”忘忧低声说,“你不知道自己赌的是什么!”
“赌的什么?!”大夫人忽而刺耳地笑,“赌自己的后半辈子呗。第二第三个女人进这个家门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会输什么。如今他知道我下手害了她们,我还会输什么?倒是留下你,没准能让我赢回一局。”
忘忧上前推开这个女人。
一旁沉默一直沉默的小厮突然喊:“将军,人在这。”
忘忧以为是计,继续向前跑。一支箭破空而过,深深地插入她脚边的青石路上。抬头环顾四周,见墙角门廊已经站满了满弓而立的侍卫。
该死,骆英塞给她的迷药并不够应付这许多人。
“又要走么?”将军越过大夫人走到忘忧面前,“我会让你走么?”他在众人的沉默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