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隆十年,大靖朝都靖安的雪,比往年来得都要多些。
年关将近,明王侧妃王氏安雅正安排着年节上的诸事,管家林成垂首站在一旁,恭敬地听着。
“瑞王府上又添了个小女儿,虽说这母亲是位庶出的小姐,在王府中低位也不高,但咱们礼数也不能少,可也不能太过铺张,免得瑞王妃心生不快,小孩子的长命金锁可以照例送一套。上次江南林家送来的那匹雪蚕缎……”
林成犹豫着打断了她:“夫人,这雪蚕缎上次送到叶姑娘那里不少,不知还有没有剩余。”
闻言,王安雅嘴角忽然现出一抹有些神经质地笑,手指不由自主地敲敲案几:“叶姑娘么?王爷吩咐的?”
“是。”林成谨慎地答道。
屋内陷入一片奇异的静默,而恰逢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思儒哥哥,好大的雪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呢。”
一直在旁边静静地临贴的肃宣明忽然抬头说:“娘,我也想去玩雪。”
小孩子目光澄澈却让王安雅一阵烦燥。
大半年前,肃予君南下途中却忽然改道回京,她接到消息是途中遇到无名刺客身受重伤。几日惊慌失措地等待,却发现受伤的并不是肃予君,而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
受伤的人被秘密送入深宅之中,对外仍宣称肃予君受伤,各种封赏心意如流水般送入王府,肃予君全盘照收。然而世人都明白,这只是那对站在权力巅峰的兄弟在无名山野间的一场试探,仿佛一只生长于阴暗隐秘处的触角,伸长击杀、一处即回,之后又将是漫长地蛰伏。兄弟间进入下一轮的静默,若无其事地上演着兄友弟恭的戏码,直至在某个时刻再次露出獠牙。
叶无岂的伤口被包扎好修养月余后已无大碍,忘忧却缠绵病榻足有半年。待她再次嬉笑吵闹的时候,已经将近年关。这半年虽然一直在养病,忘忧竟然还是长高了一些,大病初愈有些羸弱但脸色越发莹白,在苍茫大雪中有种剔透无暇的美丽。
王安雅没有理会儿子,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她父亲只是朝中一个小官吏,当年贵妃喜她沉静娴雅,便将她许做明王侧妃。她嫁过来后才得知,肃予君原是有过婚约的,但不知为何没有成婚,而多年以来竟然没有再娶,妃位便一直这样空着。位卑嫁入皇家,却无主母,生下长子,明王府偌大的家业也是她掌管着。族人都感慨她命好,都说她已有王妃之实,那妃位只是个名号罢了。
王安雅对这一切是感激的,她感激上天对她的垂怜,也感激肃予君并未亏待她。
青棠那一战,穆家几被族灭,之后镖局难以避免四分五裂,肃予君有他的冷酷之处,但不是没有理智之人,最终还是许了穆家族人整饬残余的生意,维持下去。
王安雅知道肃予君那些深藏的抱负隐秘的想法,她为他心疼这多年培植的势力毁于一旦,可是隐约知道青棠发生的事情后,她又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命运是否依旧青睐她,还是已经开始走向歧途。
这半年来肃予君不理世事,以养病为由闲居在明王府,仿佛只是个闲散贵族。但王安雅却知道,他一直陪在那个孩子身旁,给她拭去额上的汗水,换去身上的绷带,亲力亲为如同照料亲生女儿。
不,且不说贵为亲王,就算寻常父亲大概也不会做到如此。那女孩的父亲就曾多次面色苍白地站在一旁,叫他不必如此,然而肃予君依然故我。
王安雅亦看不明肃予君与他的关系,她只知道要称呼他“二公子”。他们之间似有着如兄弟般的默契和信任,又有着深深的分歧和裂痕。大多数时间,二公子独自待在他和忘忧的院子,不理会肃予君,而他们碰面时,经常莫名其妙地爆发出争吵,那些争吵关于如何对待忘忧,关于多年前的旧事。
外面的喧闹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肃予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安乐,还有一身雪花的忘忧。王安雅急忙唤人倒茶,忘忧草草地向她行了礼便眼神亮晶晶地问肃予君:“喊我做什么?”
肃予君递给她一杯茶,让她暖着手,示意安乐把东西拿出来。安乐拿出来一个锦盒,里面随意放着些珍珠玉石。肃予君把盒子推到忘忧面前:“挑喜欢的拿去玩吧。”
忘忧翻翻捡捡也没挑出什么,肃予君在一旁笑道:“怎么?都不喜欢?当初谁被街边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就勾引跑了。”
忘忧不说话,继续挑着,最后从盒子地下掏出一柄匕首。匕首柄上雕着繁复的花纹、镶嵌着几颗颜色艳丽的宝石。
“俗气。”肃予君嘲笑道。
忘忧不理会他,径直抽出了匕首。这柄匕首竟然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浮华,锋刃甚至闪过一道寒光。她兴奋地喊道:“你教我用匕首吧!”
肃予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兴奋的小脸,却故意说道:“人家闺秀学的都是吟诗作画,哪有像你这样舞刀弄枪的。”
忘忧回想起在家时对于抚琴女子的想象,莫名有些低落。肃予君以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