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宿舍楼,空无一人,那气氛就像最近的梦。李梦年的眼神中满是空洞,她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宿舍。
打开水龙头,当水变得温热的时候将头伸到下面,感受着如手掌一般的水的轻抚,一点一点打湿头发。她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连通下水道的瓷台,那麻木的样子像一个结束表演的木偶——没有价值的东西,再美,也是废物。
何况…并不美。
窣窣,一阵微小的声音迅速引起她的警觉,毫无征兆地,她直接从水龙头下抬起头,看向洗漱池外——什么都没有。
真是够了!她愤怒地砸向瓷台——对于一个失眠了半个多月的人来说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上三日一餐的饮食,高强度的学习生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回到宿舍,周围安静得让人抓狂——其他人都不在…除了她,谁会连饭都不吃就回来?
她无助地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自从开始失眠起,她总会产生幻听与幻视。
“什么?今天早上从楼上掉下来一个灰色的天使?”第一次她说的时候,肖芙甚至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看到她严肃的神情时才在许久之后问了一句,“没事吧?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啊…”
【过来啊——】李梦年猛一回头,仍是一场虚无。甚至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焦灼?还是恐惧?
“等一下,”路过冷娜的座位,李梦年被拽住了,“你的嘴唇怎么是青紫色的?是不是生病了!”
“少来,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看着李梦年混浊的眸子,冷娜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是我宿舍的床,好像要迟到了,我要起来…
诶?怎么动不了…四周怎么只有红色和黑色的色块?走啊,走啊!怎么起不来啊!
我的手呢?怎么连门都开不开?
啊,连站都站不稳…不,不对!这不是我应该存在的世界,这是我的梦,怎么和以前不一样?意识明明清晰到可以控制,为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去控制啊!起来啊!
啊,好疼!怎么起不来?前面的门还上了锁!
喂,有人吗?……!我居然发不出声音!有人吗!啊?啊!啊啊啊啊——
……】
终于,这似折磨一般的梦结束了。李梦年不知道应该是庆幸还是应该崩溃: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睡过一个整夜的觉了;而这梦已经让她疲惫不堪。
她拿起床边的手表:凌晨四点,真的不想再躺下继续睡觉——这久违的五个小时的睡眠已经算是恩赐。
她悄悄地起身,来到楼梯口坐了下来。
暮春,破晓微凉,已经可以看到外面泛绿的树影。明明是一个长生天下万物生的季节,可她分明地感受到自己快要枯萎了。
等等,这不是一直以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开始动摇,开始恐惧了呢?
仔细思考一下,这十七年真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吗?
一直等着你回家的姥姥姥爷,你是他们从小带大的孩子,对你比对你的表弟,他们的亲孙子都好,你不应该去报答他们吗?
如果说报恩能算作一种执念,那世间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活过彭祖?
从来,李梦年都没觉得自己可以用“弱小”来形容:李妈说过,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就算从心里不想为其他人做榜样,那也要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她一度讨厌那些弟弟妹妹,觉得他们不要强,不肯努力,只是温室里的大白菜…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可笑:这样的想法不就来源于对他们的羡慕吗?羡慕他们的洒脱,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甚至可以说羡慕他们的为所欲为…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笑柄吧:勤勤恳恳了十几年,该享受的快乐无论是客观的还是自觉的都被剥夺了,如今在这个不努力连路人甲都当不起的地方还要被人指责碌碌无为——还是李爸说得对: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没有人会在乎你如何努力,他们只想知道你是否能成功。
自从李钰因病辞职后,新来的班主任秋源沁更是生动地诠释了这话的含义——或许,只要不成功,自己就活该接受各种各样的指责。没人想听你到底有多努力,他们只想看到你成功时的荣耀,以及——失败时的狼狈。
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或许没有那么久,至少,那该死的催命铃响了。
李梦年从凌乱的宿舍楼中走了出去。
“哟,真早啊。”她抬起头,不免有些吃惊:印景天?
“吃早饭了吗?”——除了早就准备好,否则不可能有人能在响铃后一分钟之内走出宿舍。
“啊…还好,习惯了。”面对印景天热情的问好,李梦年故作镇定地敷衍了事,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
我吃不吃早饭和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