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不敢,学生相信肖夫子。”
“只相信老夫吗?”
这个问题问得尖锐,书院里的夫子、学官足有近十人,然,看到冷世安被欺负的也不在少数,却从未有人帮过他。
同窗们敌视他,故意弄乱他的书本,将他的题纸散落、撕毁,不给他留饭,甚至还会在他的饭菜里掺沙子,往他的舍间里扔垃圾……学官夫子们有的当场撞见过,有的私下里也知道,只是,他们都十分默契地装聋作哑。
对此,冷世安并不怪他们,他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无奈,他从不奢望别人的同情,对他们的无动于衷虽不耻却也不至于要针锋相对。
他始终都记得,自己是来读书的,他关注的就是自己的成绩和所学,至于朋友嘛,合则来,不合也不必勉强,他自然也不会因为交游而曲意逢迎地违背自己。
肖夫子不语,起身离开,行至门口处回身道:“收拾完了到我书房里来,陪老夫吃一杯酒。”
少年当然明白,这是夫子对他的爱护,忙起身行礼道谢,目送夫子离去。
天光更加暗淡了几分,噼里啪啦的雨点骤然落下,打在水塘里,溅起水花,光秃秃的枝丫被雨点打湿,纤细的枝头震颤。
这一个多月他经历了许多,然这些事于他而言都算不得什么,他现在能够理解每个人的立场,虽不接受却也并不责怪,算是坦然接受这世界,不再因为不公而自伤、自责,甚至都不会因此而难过、不快。
这日午食,冷世安吃得很饱,肖夫子的夫人特意送来了好些饭菜,夫子吃酒,他以茶代之,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未时三刻,肖夫子的脸上泛起薄晕方才收去。
老夫子看上去似乎很高兴,他话本就不多,今日却同他说了很多,从他年轻时的科举之路到后来的仕途,让冷世安见识到了一个怀揣抱负、理想的人为官、为师应有的样子。
小雨淅淅沥沥,冷风拍打着门窗,这样阴雨的天气大约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停在了门口,继而传来叩门声,听出来是陈夫子的声音。
冷世安慌忙起身站立,肖夫子冲他压压手,示意他坐回去,他这才重新坐下。
陈夫子进门,蓦然看见冷世安在座,明显顿了一下,少年再次起身行礼,眼神回看向肖夫子。
“你坐你的。”肖夫子扬了下下巴问何事。
陈夫子尴尬地看了一眼冷世安,缓了缓才道:“那位公子已经到了。”
肖夫子没听明白:“哪位公子?”
陈夫子看了一眼冷世安,少年自然看出了他眼中的不便,比手冲肖夫子行礼辞出,却又被肖夫子压了压手,“我没发话,你便坐你的。”
“陈夫子,究竟是什么人?”
“肖夫子怕是忘记了,那位小公子说是今日入学,现,人已至门口了。”
陈夫子的语气和没有说尽的话让冷世安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想到了一个人。
肖夫子这才点了点头,撑着双臂起身道:“燕国公府的二公子?”
冷重霄。
他猜到了。
冷姓本就不多见,冷世安的姓名报上去自然会有人私下里打听他同国公府的关系,大约是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讳莫如深地保持了一致的态度。
这一瞬间,冷世安对于那些欺负他的同窗,竟多了一层可怜。
他们欺负他的原因大抵还有一层,是畏惧权贵而不得不为之的态度吧。
肖夫子看向少年,见他仍旧面色如常,双眸清亮,转头问陈夫子,道:“那怎么还不进来,难不成要老夫去接他。”
“呃,这……”陈夫子默了默,道:“来送学的并非国公爷和夫人,夫子倒是不必亲迎。”
他第三次看了一眼冷世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听说是国公爷的妾室姨娘送来的,妇人姓李。“
李锦惠,惠姨娘,他的阿娘。
冷世安有一瞬间的窒息,五脏六腑仿佛被揪在一起,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你不想见她?”
肖夫子眸中深邃,这话是冲着冷世安说的。
少年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缓了缓道:“一切听夫子安排。”
老夫子捋须笑道:“那就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