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最后一盏灯熄了,房间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延之悉悉索索的响动,不消片刻,屋内只有延之睡熟的呼吸声。
崔昀借着月光,盯着床顶的雕花,回想上元节与王月宜初见。
阿兄说她是他未来的妻,双方的大人都已经定下了这门亲。他当时不解,当然现在也不解,他还未及弱冠,不想这么早成亲,等到他中了进士有了功名再成家也不迟。
之后又听闻这个娘子去岁踢断了金吾卫中郎将的肋骨,当真彪悍,心中又对这门亲事多了几分抗拒。
于是他很快联系了旧友,让他帮自己在太乙书院报了名,与延之一起溜了出来去郑州读书。
好巧不巧,半道上遇到王月宜逃婚,让他颇为意外。
王月宜与那日远远看到的不同,更近,也更生动,他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便想知道她对他什么态度,为什么不想成亲,可她的回答出乎意料,除了“书生”这二字与他沾边,其他的形容词他是一点也不认的。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他,其实是有些恼火的,于是才故意刁难了几次,也临时想捉弄她一番。
但如今冷静下来去想,自己确实不该拒绝与她同行,放任她一个人不管。
不如明日一早与她同行吧,退婚的事,还是等他们平平安安回到西京再说,世道太乱,她不该一个人冒险去那么远的地方。
延之的鼾声渐起,有些吵闹,崔昀熟练地拿起枕头扔过去,鼾声渐渐平息,他反身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远处山林之中晨钟声阵阵,唤醒沉睡的草木,几处鸟雀相互攀谈,透过纸窗传进屋内。
延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推开窗户,眼前一片灰白。
“郎君,起大雾了。”
崔昀未着外衣,披着袄子站在窗前张望。
山林掩映在浓雾之中,看不真切,早春的山风吹来,让人不禁打寒颤。
崔昀紧了紧袄子,催延之给自己更衣。
“用完早饭,便去叫王三娘与我们同行吧。”
延之答应,帮崔昀穿戴好后下楼去要早茶。
在这个空档,崔昀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头装着他最宝贝的东西,清点了数量,放心地合上盒子仔细地装到了包袱里。
听见门户开合的声音,心道是延之端着早茶上来了,哪知延之行色匆忙,上来边说:“郎君,王娘子一个时辰前便走了。”
“她是骑马走的还是步行?”崔昀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驿站的马不能给借给平民,她是一个人步行走的。”
“现在便启程吧,兴许能追上。”
到了巳时,浓雾消散,官道上的行人车马渐渐多了起来,马车紧赶慢赶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竟没有发现王月宜的踪迹。
崔昀有些懊恼,昨日不应该捉弄她的,说不定她就是因为他的捉弄才一个人早早地走了,当下又让延之仔细观察周围的行人,给马车再提提速。
又寻了半晌,还是没有她的身影。崔昀心道不好,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正想着修一封书信给琅琊县公告知情况,却听见远处传来骚乱之声。
“郎君,你看那是不是王娘子啊!”延之的声音带着兴奋又带着担忧。
崔昀掀开车厢一侧的帘子,遥望远处打斗的人影。其中一人戴着帷帽,身着熟悉的胡服,是王月宜没错。
王月宜此刻心中实在是有些崩溃的,本来昨日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面说了崔昀的坏话羞愤地一夜未眠,又为了不与其碰面早早地先行一步,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去临近的县买了匹马,折腾得十分疲惫。
就在她驾马慢行之时,一群人从田里窜出来,强烈要求她回西京,她实在是应付不来。
但一想到回去便要跟崔昀成亲,早早地困在后院,她便突然来了斗志,与这群人打了起来。
这群人是她阿爷的人,不敢对她下重手,但她劳累加上寡不敌众,渐渐有些吃力了。
正当她想着这次“叛逃之旅”注定以失败告终时,透过帷帽,她看键一个熟悉的身影像英雄一般朝她跑来,那人身着青色袍衫,让她想起年轻时候的阿父也总喜欢穿着青色的袍衫将她举高高,她的眼泪好像都要感动地流出来,可是下一刻手腕被擒住,她吃痛,发出了一声喊叫。
“放开那个娘子!”崔昀大喊,声音浑厚,从胸底发出,还真有点震慑之力。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就在这一愣神的时刻,来人推开擒住王月宜的几人,又将她护在身后。
他的身形高大,肩膀宽厚,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严严实实地将她护在身后,真有话本里英雄救美那味了。
王月宜被这一举动搞得不知所措,正想拉着崔昀逃跑,结果下一瞬他上去就是几拳,将几个壮汉撂倒了。
乖乖,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