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寅时,月落日出,江氏道修须聚于不夜山至东朝曦台,随诸位道师前辈晨修练炁。
凡入道门者,离出道门经一年四方历练后才可赐道修服,再达炁练登峰才可赐道师服。
大小道门在赐服一仪,服色并无差别,皆是青衣道修,黄衣道师,只是会以不同样式细节代表各自门氏。
江氏崇江尚玉,道服较之他门色深,丝绸精美,飘柔似水,虽不绣纹样,常以玉石作配饰。
陆氏喜湖慕月,道服锦缎浅泽近白,多搭纱绸外披,衣领衣边细绣祥瑞花卉,仙气缭绕。
当今道门虽发展兴盛,六大世家更是比肩王侯士族,奈何人丁实在单薄,毕竟天下能修道者少之又少,此事又贵精不贵多。
各道门每隔五年广招弟子,即使不论年岁不歧男女,江氏与陆氏四年前新招入门之人再加上上月破格纳入的赫连淮,统共也只有区区十三人。
……
江氏后门与前门相得益彰,跨出墙院,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仿佛天上宫阙,约摸每隔三四丈便有一处,共五处,尽头通往朝曦台的白色石阶自上而下,周遭无树无栏,稍一转头,便是悬崖峭壁,幸在十分宽敞,比得过王城大道。
朝曦台乍一看形似五边方状,中心弧线向南北蜿蜒延伸,刻的是几乎占满全台的八卦图阵。
金乌已经从山脚爬起,灼光照耀,深浅相对的图阵愈发明显,一众青衣黄衣像云也像风,化为阳景数点。
江九烬倒不是因为羡慕他们能在朝曦台修炁才跑到空阁一坐一个时辰,他只是这两日有点闲,无所事事。
事实上,每每看着正式道修的青衣,他都更加珍惜自己身上的金纹黑衣,开道渡灵时的黑服他也很满意,不图别的,就图他血流成河一般人也轻易瞧不出这点,他便求之不得。
和邪祟争锋相对,受伤是少不了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稍微受一点小伤回来,他阿娘就提心吊胆嘘寒问暖的,扯着他问东问西,真的烦。
偶尔他还会羡慕江九野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清净生活,但仔细一想,自己真是该死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江九野的生母走得早,走得也突然,江九野嘴上不说,看似没什么,心里肯定是很难过的。
江九烬不敢想,哪天阿娘走了,他会如何,他真的不敢想。
卯时末,晨兴,朝曦台的道师陆续引着道修散场。
江九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起身一道往回走,随口应付着几个跑过来打招呼的年轻道修,兴致不高地听一听他们胡咧。
进了后门,内建园林环绕,先寝舍,再膳堂,最靠近前门的地方自然是神殿,不夜山僻静肃穆,庄严典雅,向来是道门名胜。
江九烬一眼锁定在寝舍前大院谈话的两人,眉头微皱。
裴有思背着他跟江九野说什么?
说起来,江九野明明是他阿兄,同裴有思那个外人说话的次数,可比他多太多了。
江九野长身玉立,从裴有思手中接过一套崭新的女衣,轻声道:“多谢。”
裴有思只觉得稀奇,扬眉调侃,“不过一个刚认识的小女娘,亲自带回不夜山不说,还为了她在狄花公羊二位前辈面前撒谎,如今又来找我借衣裳,江九野,你这不对劲吧?”
江九野愣了下,疑惑反问:“我何时撒谎?”
他当真没意识到,裴有思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没撒谎?你说她是你朋友,但朋友一说,还是我告诉你的。”
江九野还是不觉得有哪里不妥,随口反驳:“既然她说以后会成为朋友,我只是提前承认事实而已,并非撒谎。”
裴有思乐坏了,“行,你要这么掰扯,我认输,我佩服。”
“喂——”
分明带着情绪的冷声倏然插进江九野和裴有思之间,二人齐齐循声望去。
江九烬生得俊俏,和江九野有三分相似,肌肤瓷白,却少了太多柔和,五官英挺锋利,加之不爱笑的桀骜性情,总给人一种雪狼般的强势与高贵。
此刻那双乌黑深邃的黑眸里充斥着不爽,张扬着少年的坏脾气。
“你们俩干嘛呢?”他边质问边走近两人。
若是别人,被江九烬这样瞪,早就溜之大吉。
裴有思则见怪不怪,反正这小子对谁都臭脸,惯是个嘴硬心软的幼稚鬼。
裴有思抱起手臂,紫色的衣摆软软垂下,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江九烬,不甘示弱地回了个挑衅的眼神,“哟,江无为,今天又不高兴啊。”
江九烬一点就着的性格,赫连淮都甘拜下风,更别提裴有思故意踩他生气的点。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小字,他认为无为无为,就是无所作为,尽管所有人都说,无为是无为无不为,顺其自然,是道门宗信之一,是他阿爹阿娘对他的祝福和期望。
但是听着就是很不好,他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