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这样的说法,人活一世就是上山下山,眼前总是有无止尽的高山,登山的人看不到天,看到的只是山。那为什么活着不像跳海,人生不就是谁也游不到那一边的海,没有岸边,没有停靠,就是不停歇地前进。
这是那片海,橘利佳毫不犹豫地跳了进来。
“还能再追两分,再一球!”
决赛进行到最后十六秒,她左手运球转头看向风间,竖起右手食指,话语说得笃定,没有一丝慌,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走左边还是右边,这个五号还能不能接着打,思索时冷不丁晃了一下身子,用假动作蒙骗了五号,她便从一侧突破。
手心出了很多汗,橘能感觉到球正在从指尖滑到别处,若不是对手跟不上了,但凡她们有谁能轻轻一捅,球就会立刻溜出去。
可是刚刚最后一次暂停时泽北说了只要拖到加时赛,对方板凳浅得很,一定会输。
出手的瞬间她以为成功了,这一球就能顺利将比赛拖到加时,正要喊出声的时候,回头看到裁判两手在胸前交叉然后张开,同时吹响了一声长哨宣布比赛结束。
得分被取消了,橘没顾上身后队友的呼唤,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裁判。
“为什么?”她瞪圆了一双眼睛,“那明明就是压哨球。”
“超时犯规。”裁判的手敲了敲秒表,示意了一下上头的倒计时。
“这不可能,我没有……”她突然停顿下来,开始回忆着刚刚的进攻违例提醒,咬牙摇了摇头,“该死的二十四秒。*”
被挡着路不能走回场的裁判正准备要再给枭谷一个警告了,泽北见状上前来拉过橘,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的人眼眶里盈着泪,她抬眼看向了他,反手紧紧攥着他上衣的下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说:“就一球了,阿北,可是我们只差一球了,我不想输啊。”
风间一把扯开她抓着监督衣服的手,压着她的头一边列队敬礼一边说别哭了,但这显然只起到了反作用。
媒体区陆续有记者上前来采访,橘弯腰拿过板凳上的毛巾盖在头上,低着头推开了场边的门走向了最东南角的安全通道,踩着台阶下楼,上面的嘈杂声逐渐消失在耳旁,她抱着膝盖坐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橘听到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下来的人脚步很轻,很安静地在她旁边也坐着。
就像夏天最终还是沉默地走过了,胜利女神从没有人类的怜悯,也没有神的慷慨,她的微笑不会送给每个人。
后来橘利佳说她以后不打篮球了。
这件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已经是高三年级的运动社团的学生身上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说出这句话的人竟然是橘利佳。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今晚吃拉面一样,仿佛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件寻常的普通的甚至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可是因为脚踝受伤停训三天对她而言都可以是天塌了,为什么她要在这个节点说出这样的话,她和风间都被选进秋之国体的东京代表队,年底还会有冬季杯,她并没有说不参加。
旁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夏天时决赛输得太彻底才说了赌气话,乔安娜更是缠着她一直追问,橘却只是歪着头看向所有人,揉着后脑勺说:“我为什么要做你们期待的事情呢?”
于是她同监督之间几乎爆发了一场自从泽北执教枭谷以来最严重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挽回的争吵,原本去监督办公室交报告的宫野拿着训练记录站在门口,眼看着橘利佳跨上了办公桌伸手扯着泽北的衣领,她大声喊着:“你只是在把我当成你,但阿北你听着,我永远不可能是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实际上我是在给你提供新的选择,”泽北看着她,试图保持成年人的冷静,“我不相信你可以把篮球从未来的人生里抹去。”
“你是在帮我做选择,你不是指出了最好的路,而是你想走的路,我不喜欢被选择,”橘生气的时候脸很容易就会涨得通红,“你说过你不喜欢被选择,所以是你选择了篮球,不是父亲替你选了。”
“那利佳你为什么没有选择篮球?”泽北站起身,面前的人听了问句缓缓低下头,她就这么坐在桌子上,两个人的距离难得有这么接近,她身上薄荷止汗剂的味道、头发上柠檬味香波的味道,他都能闻见。
如果有些话是可以说出口的,他会觉得在这个时候再拥抱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他不可以。
大约是这个氛围让橘有了一瞬间的错觉,她竟然把泽北的这句话听成了“那你为什么没有选择我”,现在自己究竟是在拒绝泽北给她提供的这个出国打篮球的机会,还是在拒绝这个说会和她一起去洛杉矶的泽北荣治,也许这是完全没有区别的两种说法,但是在夏天输了决赛之后,她躲在楼梯间里看到了一言不语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泽北的时候,她也在那一秒意识到了什么,然而她说不明白。
监督和往常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头,搭在肩上的手犹豫了两秒,最后将自己紧紧地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