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只有规劝:
“你连累我家男人,名声已经很不好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你缺男人,离开他活不了,也得等两日,好歹避避风头,再来。”
蒲希冉站在这里,被一裹了小脚、不识字的乡野妇人说教,是对她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侮辱。
裹脚被逼无奈,她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但前提是互相尊重。
眼下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只问:“是傅云亭让你来跟我说的?”
上回在客栈有些话没说清楚,她不想再被吊着,给他做后备军。
也能理解他爱惜戏迷,媚俗,不愿因为自己影响梨园黑马的位置。
可她需要一个结果。
潘子珍还没开口,天空中又滚过几声惊雷,顷刻间,大雨倾盆落下。
随后,潘子珍点了点头:“我真该死,不知道夫君心里有喜欢的人。不被爱的人,才是多余的。我想死,可婆母不肯。我还能怎么成全你们?”
她脖颈上的勒痕还在。
“我不在乎你,可我是个以丈夫为天的女人,我可以踩着自己,但不能让他损失一点。不管是名誉,还是心情。你如果也喜欢他,那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着他好。你以后,就别来了。”
蒲希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站在雨幕里,从头发丝湿到了鞋袜。
从前竟还会萌生出,给他做妾的念头。
想到要跟潘氏同一屋檐下,姐妹相称,不管是勾心斗角,还是相亲相爱,都让她如鲠在喉。
也难怪,傅云亭那么喜欢自己,还是第一时间果断拒绝了自己的提议。
“是他说的吗。”
她不愿相信外人挑拨,哪怕这个外人,是他内室。
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也确实在她需要倚靠的时候,缺席。
“是。夫君跟我说,让我告诉你,以后就别再见面了。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你要读书,他要立业。其实依我看,犯不上,你名声若再差,以后恐嫁不出去了。男人因事业成就而有魅力,倒是不耽误他再找多少小姑娘。你看起来年龄不大,可你不能永远十六,但永远有人十六。”潘子珍拢了拢披件,虽未穿金戴银,但那上等的卦袍料子,可见有钱人家正妻派头。
“你我同为女人,我才劝你。我不想吃亏,可也看不得别的女人受苦。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个缘法。这么看,就是你们有缘无分,强求不得,人难跟命相争。”
“你让我认了,那你甘心吗?”蒲希冉发丝已被雨水打湿,身上洋裙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一句:“成亲前,你跟三哥素不相识,你就这样放弃自己喜欢的人么?”
潘子珍便笑了:“喜欢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遥远。当一个人常年为温饱挣扎,她是没资格爱别人的。自由恋爱,是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出身的、娇小姐的特权。我不贪图。”
蒲希冉站在那里,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犹如风中摇曳,即将凋零破碎的海棠。
“你站过来些,在檐下避避雨,免得淋湿了,着了风寒。”潘子珍见她不为所动,便从门房那儿接过油纸伞,撑开,递到了她面前。
替她擦去脸上雨水混合着泪水:“一朵娇花,该好好的惹人疼,已为他赔上了青春,别再无节制陷得更深。”
蒲希冉没接那伞,潘子珍也没陪她淋雨,退了回去。
开口淡淡道:“我不能用傅家的小汽车送你,免得记者又乱写。你出门若是没带钱,我可以给你几个铜板,坐黄包车回去。”
蒲希冉不知自己何时成了叫花子,可她站在这里,祈求云亭哥哥再看她一眼,不就跟摇尾乞怜的乞丐一样么。
她承认,她对潘子珍有偏见,但在此刻均被打破了。
尤其院子里,传来傅云亭吊嗓子的声音:“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唱的是《鼎盛初秋》一折,伍子胥出昭关。
伴随他穿云裂石的一把好嗓子,相伴的,只有胡琴和雨打芭蕉声。
蒲希冉忽然觉得,潘子珍说得对。
成亲,并不一定要以感情为基础,有时候,合适的、对自己好的,就够了。
也许感情最后都会蜕变成亲情。
她没有坐小汽车,也没坐黄包车,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到了蒲宅,迈过门槛,眼前一黑,向前摔了下去。
幸得里面的男人眼疾手快扶住了,蒲希冉勉强撑开眼皮,推开了他,扫了扫袖子,仰头看他。
这男人生得极好,比起傅云亭的五官硬朗,更添了一分清癯。
她无心观赏,只说:“别碰我。我不是人尽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