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我不尊重她。只有外室才需要男人定期交钱。就说,是我给她的嫁妆。”
跟包头一遭听说,这嫁妆是未来夫婿给的。
得!还真新鲜。
“爷,这二小姐真是命好。”
搁在从前,一家少爷十五六岁,漫说娶妻纳妾,孩子都生出来了。
老大都二十啷当岁了,还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您问我咋对女人好,小的哪儿知道。我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啊。每回出去办事,顶多路过勾栏院的时候,往里面瞧两眼窑姐儿。”
沈林轩听了,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感觉他的沈家班,是一窝子和尚。
“是我高攀了她,我小心眼、爱生气,又无父无母可以倚靠。不像别人,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往后没有其他庇护她的人,所以我得加倍对她好。”
跟包接过匣子,撇了撇嘴,未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了心里话:
“保不齐那二小姐,就是冲着以后不用应付婆婆,不用跟妯娌相处才嫁的呢?”
大家族有时候未必互相温暖,彼此帮助。保不齐还互相坑害,彼此算计呢。
跟包说完,就去抽自己的嘴。尤其老大正在兴头上,质疑二小姐的感情,说她别有所图,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怎知沈林轩听完,非但没生气,不往他还疼着的屁股上撒盐,甚至笑了。
“是嘛?如此这般,甚好。我还怕她嫌弃我。”
跟包的嘴角抽了抽,对着老大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实在跟‘嫌弃’二字沾不上边。
沈林轩跟其他角儿不同,有的老板,台下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只要一扮上戏,锣鼓敲开,便熠熠生辉,能攫住所有目光。
而沈老板台上台下都好看。
“对了,爷,昨晚的报纸,我给您送来了,不知您有没有看。现在北平那些遗老遗少都疯了,不光不抓你错处,且争相模仿你掉板儿的来唱。笔杆子也出了好几篇捧您的文章,都说石破天惊逗秋雨,如听仙乐耳暂明。”
跟包兴高采烈地说着,沈林轩却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资本进场,操控舆论,这是十里洋场早玩剩下的。
这就是天津卫梨园行,与上海滩梨园行最大的不同。
天津卫戏迷觉得,我花了钱,我是爷,你是戏子,就得讨好我。
上海滩戏迷觉得,人人生而平等,沈老板肯开腔,就是恩赐,就得捧着。
所以沈林轩和蒲修臻艺术造诣不分伯仲,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至于北平梨园行,还未被天津卫、与上海滩风气浸染,就是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了。
“还有啊,近来北平和沪上,联合戏报,要评四大须生。听说捧傅社的戏迷卯足了劲儿地造势,要将您这个后起之秀的热乎劲儿压下去。不过您也别担心,咱们戏迷里的笔杆子多,骂仗骂不过,捧角儿还不会么?您绝不会垫底。”
沈林轩压根没放在心上,一语道破天机:“这玩意儿有啥用?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东西都臭了街了,你瞧着吧,第一的准是哪个唱粉戏傍款爷的。”
“那也是。”跟包也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神了。
毕竟老大已从从业者,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累积。
他不需要傍款爷儿,因为他就是款爷儿。
沈林轩在事业上,一向自信强大、有底气。
偏是出身,让他气短。
很快陷入了惆怅:“是我疏忽,懒得结交,也没去拜会北平的梨园泰斗。现在想找人帮我上门提亲,都找不到有份量的人。”
他小时候在戏班学戏,每回放假,看见其他孩子有家人送吃的,小孩心性,都会馋得流口水。
后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就说并不喜欢美食,一味想出人头地,直到现在名利双收,便觉索然无味,又开始向往那些人间烟火了。
幼年挨打的时候、生病的时候,恨过爹娘。
后来于事无补,便也不恨了。
不知有多久没想起过他们,此刻恨意疯涨。
哪怕是小门小户,有个德高望重的叔伯,能帮他去提亲,他舍得拿银子请。
但他没有。
现在,不管是自己不慎走失的;还是被人贩子拐卖又丢掉;还是爹娘养不起、故意扔掉的。他都希望爹娘赶快死掉。
只有那对儿赤佬死了,才能消他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