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蒲希冉从初秋的凉意中醒来,枕边空空荡荡,却也不足为奇。
不知沈林轩昨夜在何处落脚,也许是书房、也许是外面。也许跟朋友饮酒取乐,也许跟同行通宵聊戏,也许……
她没再继续想下去,起身浣漱后,已是穿戴整齐。
只是屋外不见他小徒弟练功的声音,倒是有几分不寻常。
拿了嫂子给的地址,出门前,瞥见昨夜未收的衣裳,叹了口气,将衣物一并收进柜子里。
她不敢拿给他,倒不是怕他嫌弃,只是不知又触碰他哪根敏感的神经。
也不敢再用他的钱,免得不知他还能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她没嫁妆,聘礼仔细收好,没动过。
嫂子虽反对给她陪嫁,好歹没扣下聘礼,已是比很多重男轻女的爹娘好许多。
出门后,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小汽车是没有的,黄包车也坐不起。
干脆倚靠双腿,走到了嫂子说的那户人家,倒是不远,怎奈沈宅在偏僻寂静的远郊,倒是让她走了段时辰。
好在年轻,过了两年落魄的日子,不然那金枝玉叶的出身,这会儿小腿着实要酸痛。
蒲希冉到了顾宅,说明来意,门房立即跑进去禀告。
没故意晾着她,给她个下马威,很快就跑了回去。
还带出了夫人房里伺候的掌事嬷嬷,嬷嬷一见她,便喜笑颜开。
起初蒲希冉还在担心,怕自己从前名声不好,主家会嫌弃。直到嬷嬷开口,便立即打消了自己的顾虑。没有一丝嫌弃,只有满满的谦和:
“夫人原本说,要亲自出来迎接,可俺们才到京城,宅子里实在事太多,分身乏术,并不是故意摆谱,还请沈太太谅解。”
“您太客气了,我本就是过来上工的。”蒲希冉跟在身后,随嬷嬷进了里屋。
嬷嬷还未应答,就听妇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哪儿来的上工不上工?你过来,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说话间,便伴随着笑声朗朗,是顾太太走了出来,亲热地拉着蒲希冉的手,左瞧瞧右看看,方拉着她坐下,在自己对面。
开口道:“还别说,真是个标志人物。从前只道我们那远房妹妹阿愉生得漂亮,如今见到她小姑,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蒲希冉知晓她是客套,过度自谦等于自负,她没客套否认,只说:
“每个姑娘都有自己独特的美,我与嫂子不好比较的,比起美貌,嫂子其他品格更让我跟哥哥爱护、倾慕。”
顾太太美目流盼,笑容就没减过,倒是没再提这茬了。
继续道:“我这两个小女儿,如同我的掌上明珠一般,一直想找个得力的教书女先生,不得。我是沾了阿愉妹妹的光,她有这样热心肠的小姑,解了我们的心病。也别说酬金不酬金,就算你帮我们的忙,我们表达的感谢。想必以沈太太的身家,原也看不上这仨瓜俩枣的。但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望沈太太不要嫌寒酸。”
来之前,蒲希冉没跟嫂子谈酬金,的确,也需要试用之后,才能知道彼此合不合拍。
如今与从前封建奴隶制不同,底层人没有决定权。现在是双向选择,雇主可以挑选长工,长工也可以挑选雇主。
不过蒲希冉觉得,‘仨瓜俩枣’只是自谦,顾家也是大户人家,宗族人多、盘根错节,若不出手阔绰,自己都丢不起那个人。
当然,她也不会浑水摸鱼、混日子,自然地将本职工作做好,为女□□业尽一份力。
“夫人,其实您可以叫我小冉。还有,沈先生的钱是他的,与我无关。”
顾太太便笑了:“沈太太……不,蒲小姐说笑了,你们是一家人,哪儿能分得那么清。”
“我是认真的,夫人。平常有不少人旁敲侧击,想借着我,跟我丈夫走得近,我都不会答应,因此事去打扰他。所以想通过我,叫他做什么事,基本是不能的。”蒲希冉说。
但愿眼前这家,别打这个心思。
顾太太眼珠转了转,心底泛起了嘀咕,没听说沈先生与太太不合,沈太太怎地如此焦急去撇清关系。
也表了态:“蒲小姐放心,从前我丈夫结识的一位外交官朋友,还真提过,请我们牵线搭桥,帮他介绍沈先生认识,大抵是国际上的事要他出面力挺。不过我们是商人,在商言商,不懂政客的事,便拒绝了。今儿请你过来,就是为着教我两个女儿读书。若我有别的心思,你再惩治我不迟。”
蒲希冉稍稍放了心,方才坦言相告的时候,也有点担心自己太过直接,不懂人情世故,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体面工作。
但若要她靠拉沈林轩的皮条,换来薪酬,她宁愿不做。直接厚脸皮,在他那蹭吃蹭喝不行么。
“你既是阿愉妹妹的小姑,若不介意,可以跟她一块唤我嫂子,叫姐姐也成。往后,要么我就叫你妹妹吧。”顾太太说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