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红锦缎,江南大金织造坊。
新年伊始,五个贝币一大叠的鞭炮红串儿响彻了整条哭佛巷,穿着破衣烂衫的娃娃们这时候也不怕冷了,三五成群地窜到巷子里看鞭炮挺着圆溜溜的肚皮一节一节爆炸,硝粉的热气短暂地驱散了小巷的严冷。
回暖用织布换来的钱买了一罐玉米饴糖。她把饴糖挨个儿分给巷子里的小孩,小孩儿们围着她又笑又跳,一个个耳朵根冻得通红都没注意到。
别看回暖文静与回声不同,其实以往的年月里回暖也调皮,爱骑马射箭爱拳脚武功爱投壶野猎,唯独不爱读书和女红。家中长辈总说把孩子生错了性别,合该再投个男胎才是。但是自从回到观世都的这一年来,回暖除了做饭熬药,饮食睡眠外,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了织布刺绣上。无他,这是回暖一个女儿家唯一能够想到的贴补家中生计的方法了。虽然挣得很少,但也教她开心。渐渐地,她便意识到自己手中所做之事的分量了。
刺绣耗时一些但更能卖出好价。回暖常常会在自己织的布上绣各式纹样,这些她曾经常见的朴素样式,在民间却是新奇少见而富贵的,因此卖家比一般织女所做要高上一点,但也不甚多。毕竟出入买卖不是只看货品的。
不觉又过去数余日。回声闲来无事,倚靠窗边,替母亲捣蒜,不想却把回暖新养的小花“月未清”给捣了,明明再过一月就可开花了……于是回暖便十分不开心。
第二日,自知理亏的回声去花坊替回暖寻花。
从前的时候,回暖常常跟他吵架,但不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哪怕是再金贵的珍宝,回暖都不放在心上。而今只为了一盆便宜的小花种子,回暖却生气了。
花虽普通,单白无芳,原名白鱼草,回暖却也赠予了它“月未清”三个字。回声明白,回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无论她们身处何等荒凉之地,落入何等破败之境,哪怕食不果腹哪怕只有破衣蔽体,都不要改变自己原本的模样。
白鱼草价贱,它白蒜一样的茎块都是一摞一摞堆在石盆里售卖的,就放在花坊门口。这意思,就像是这些白鱼草茎即使被人偷拿了几个走也无甚所谓,不会有人在意的。回声盯着插牌上写着的一枚贝币三个的字样。
回声抬脚走进了花坊里铺。铺台万花苁蓉的正中央,在漆黑闪耀银片的花泥中生长着一株有如三岁孩童大小,孔雀羽穗般根根茂密的雪白重瓣花朵,它的周身环绕着一种圣光,所有进入花坊的人都会被它吸引。
极少有人知道它叫什么。但是回声知道。它叫赋洛神,当年第一次从大丽千里迢迢进贡到观世都,是三皇子为它赐名。回声对花并无甚兴趣,但回暖极爱它。当年她们府邸被查抄的时候正是百花缭娆的春季,赋洛神开得极好。后来整个府邸都没有了,赋洛神便更是无人知晓被送去了何方。原来竟是辗转落到了这个花坊。
回声觉得落寞。因为于心不忍,他走进铺中打算挑一株更好的花送给回暖,好教她开心。而眼下果然发现最好的了,他却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他知道回暖一定也看到了这株她曾经最爱的赋洛神,但是回暖却什么都没跟他说。
眼眶渐渐泛酸,回声转过身,抬脚走向装满白鱼草圆茎的石台。
“坊主,这株赋洛神我要了。”
清润醇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神情微滞,回声停下脚步。他转过身,一眼便看见了萧无垢。萧无垢袭一身光明璀璨的暗纹长袍修然玉立,教原本刻意装点晦暗的花坊满室生辉。
沿着河岸缓步前行。这河是哭佛江的支流,从江水分岔处流入西北,地势平坦砂石围聚因此流速放缓形成一条宽约两米的河道。因流经宋玉悲花坊,河面馨香,其间各式婀娜的花朵蕊瓣飘零许多,是修剪后被丢弃的残花余枝。
又静静走了半晌之后,萧无垢才慢慢开口。“当年你们府邸被查抄,满堂金玉,琼楼宝山,骏马宠犬,奇花异草,还有数不清的官奴媵婢被朝廷收缴,或充入宫掖,或流向民间,或不知去向。我总觉心中郁郁。因此,若是有能照顾到的东西,我便会把它们取回安排妥帖。这株赋洛神是我送至此处,央坊主代为照料。我闲来无事之时,便过来看看。回暖她……很早便知道了这里,坊主说,有段时间她几乎日日跑来此处,只静静地望着赋洛神不发一言。只是某日之后便不再来了,或许是她想通了什么。”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想到当年府邸被查抄时的情境,回声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无喜也无悲。
“难为你费心了。不过我们家的东西在整个大原都是最好的,你收藏了去也不吃亏。”回声笑着说完这句话,而后语气复又低稳下来,“无垢,你应该明白,赋洛神我是不会收的。”
这是这一年多来,回声第一次从口里念出他的名字。
萧无垢停住脚步,目光宁静而平稳,“因为是我送的,所以你不收,是不是?”
光阴回溯,从前许多时候回声也拒绝过萧无垢。每次萧无垢被她拒绝后,虽然在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