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厚棍入肉的声音闷响,少年的痛哼几不可闻。他皮肤本就白,如今因为剧痛,更是白到透明,透出病态和死气。
他的下巴支在趴凳上,从受刑起就没动过,用力到把老化的木质趴凳戳出一个窝来。
当然,少年的下巴处也鲜血淋漓,血色映照在他苍白清俊的脸上,竟然蔓延出无法言明的蛊惑感。
监工的老内侍斜着眼看他,嫉妒的火焰几乎要烧尽理智。
他嗓音尖细,拉长语调说话时阴恻恻的。
“进了宫就都是奴才,谁也别端着从前的架子。凤凰落难不如鸡,有些人趁早认清自个儿的地位!能让娴夫人看上,那是做奴才的福气,装什么清高立什么牌坊呢?我呸!”
趴凳周围站了一圈人,美名其曰引以为戒,其实就是杀鸡儆猴。
和少年一般大的小内侍们无不瑟瑟发抖,看着少年血肉翻飞的腰臀处面露惊恐。有那极其胆小的,竟然抖着腿失禁了。
此时五十大板打过半数,少年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突然,铃铛的脆响传来,在不算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和铃音同时传来的,还有阵阵无名馨香。
“宸欢公主驾到——闲人退散!”
老内侍立即变了脸色。
“都给咱家跪下!!!”这一声极尽谄媚,尾调高昂。
可惜,他不是妙龄少女,也不是青葱少年,扭曲嘶哑的声音一点也不媚,只有卑微和势利。
老内侍难道不知道他的做派很难看吗?他知道。
可他没法子冷静。
谁不知道宸欢公主是这宫里最好的主子,倾国倾城才德兼备,从不体罚婢侍们,又久得那独一份的盛宠,说一句举国明珠不为过。
要是能攀上这位主子……
老内侍越发卑躬屈膝,心脏砰砰直跳,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差点忘了那句绝对威严的“闲人退散”。
他膝行几步,一张老脸笑出花来:“殿下……”
轿辇停住了。
无数双冷冽愤怒的眼看过来,看得老内侍心慌手抖。
在众怒之下,少年充满杀意的目光很好地隐匿起来,除了老内侍背心一凉,没人发现那个趴凳上的人起了怎样的杀心。
“何人何事?”
纤纤玉手撩开帷幕,纤秾合度、绝色骄矜的人儿淡淡地看过来。
清亮婉转的嗓音,明明不带什么情绪,却让人莫名地浑身一冷,恍若上了九重天宫,高处不胜寒。
王家威势,宸欢向来是其中之最。
老内侍呆住了,他第一次斗胆直视这位公主殿下的容颜,就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天上神女,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粗嘎的喘息声无处隐藏,守在轿辇四周的护卫纷纷拔刀。
无礼龌龊!死不足惜!
还是老嬷镇定,勉强收敛了怒气,正要同公主解释一番,却见公主眼神一转,面色凝滞。
趴凳上的人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头与她对视,不闪不避。
在无人能看见的角落,他的手几乎要抠烂了趴凳。
老嬷惊呼:“容世子?他怎么……”他怎么还活着呢?
无人能回答她。
宸欢望着那人怔怔出神,握住帷幕的手用力到发白,微微颤抖着。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美人垂泪,叫人心碎。离得近的护卫侍女们,都恨不得上手拭去泪水,好好哄一哄她才是。
然而没人敢这么做,就连地位最高的老嬷也只能说尽哄人的话,然后干瞪眼着急。
容清发誓,他从没在殿下脸上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震惊、心痛、哀切、绝望……
他的殿下一贯是高贵矜傲的,也是柔软良善的。殿下这么好的人儿,合该永远笑意盈盈,永远不染凡思。
可是现在,她在为他流泪。
他让殿下流泪了。
容清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明明打听好殿下的必经之路、故意犯错被罚,直到如今见面,都是他一手算计来的。
可他还是心痛到快要窒息。
殿下……
*
近来王都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荣国公意图造反,仗着王上宠信,几乎掏空了国库。
贪污赈灾款,训养私兵,笼络外敌……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证据确凿,足够将荣国公一家都钉死在耻辱柱上。
王上震怒,雷厉风行地赐死,诛连九族。
容姓一族随着荣国公府的没落而沉寂下去,剩下的几个分支离京的离京,断尾的断尾,总归是元气大伤,再掀不起风浪。
不明所以的看客拍手叫好,高呼王上圣明,为民除害。